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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雖還未真正迎春,可在他眼裡,這個姊姊的面龐就是春風裡開的最盛的那一朵海棠,連她散落的兩三青絲,也成那盈盈的花蕊了。

    她笑時,眉眼彎彎,溫柔極了,看見他完全是一種故人遠歸的歡喜:「是毌叔叔家的弟弟嗎?」

    毌宗回神,有些赧然,為自己太過專注的目光變得不好意思起來,把自己帶來的包裹一拿,紅著臉說:「母親給我來了信,寄好些東西,怕我在洛陽城住的不慣。這些布匹,是給姊姊的,母親說姊姊最愛的幾個顏色她都備齊全了,料子難得,但不知道洛陽城現在時興什麼樣式,所以沒敢給姊姊做。」

    「嬸嬸待我真好,」嘉柔眼睛一亮接過包裹,心中柔情萬千,看看他,殷切問道,「那你住的習慣嗎?」

    「你們在這說話。」桓行簡很體貼起身,往外去了,似乎意在避嫌。

    毌宗餘光一瞥,等桓行簡不見了,才矜持說:「洛陽城很好,不愧是京都。它的確繁榮華美,是大魏其他的都市無法比擬的,我相信,全天下也找不出比洛陽更盛大的城了。這裡高門雲集,子弟交遊,我來了才知道自己要學的多著呢。」

    少年人神情認真,嘉柔看的莞爾,道:「既然你喜歡洛陽,就留下來,靠才學出仕,你的父母親肯定也會替你高興。」

    這番話,不知道觸動了毌宗哪根弦,再開口,滿是少年意氣:「明天子在上,我自然願意出仕為大魏效力,保社稷清明!」大魏兩字,咬的格外重,一抬眸,正好和嘉柔視線相撞,她怔了下,氣氛不覺有些凝滯。

    似乎也察覺到了當下的怪異,毌宗眼一垂,無意瞄到嘉柔隆起的小腹,這回,輪到他愣了愣,眼中閃著細細碎碎的一些情緒。

    「柔姊姊,東西送到我該走了。」毌宗磕磕巴巴說道,作了一揖,慌忙拎著袍子出來,身後,嘉柔看人走的匆忙,喊住他,以姊姊的口吻交待了幾句,毌宗都答「好」,心裡卻有著說不出的煩悶:柔姊姊為何要住大將軍府?她不知道大將軍是什麼人嗎?

    等行至門口,恰巧見桓行簡被幾個幕僚簇擁著,邊徐徐地走,邊議事,那風姿,當真是萬人之上的尊貴和當仁不讓。毌宗避不開,只能硬著頭皮上前施禮,桓行簡一笑,跟身邊人道:

    「這是征南將軍家的公子。」

    幾人目光一攏,打量起他,笑贊了幾句,毌宗不願被人看輕很是鎮定地謙遜回應,告辭後,身板挺直,不緊不慢走出了大將軍府。等離的遠些,如遇大赦,長長地松出口氣來。

    再回首,大將軍府前那兩排井然威嚴的荷刀侍衛,似乎依舊面無表情,勁松般侍立如常。再有他的幕僚們,匆匆一瞥,小少年也知道那正是洛陽城裡最聰明的一群人,就連名士阮嗣宗也是他的入幕之賓。

    毌宗恍恍地想,難怪,沒有人能制服的了大將軍。可是,還是有人不求瓦全,寧肯玉碎了。他想到這,神志忽又清楚起來。

    院子裡,桓行簡不宜走動太久,踱步回屋時,吩咐石苞:「你帶人去司馬門外等子上。」

    這個時候,桓行懋進宮確實比皇帝召見的時辰要早。他到東堂時,日光正好,舉目望去,只見巍峨的宮殿飛檐舒展,恢弘博大,像一頭巨獸般沉默在四季的輪轉里,因漢末戰亂,洛陽城被毀,這座新興的宮殿也不過存世幾十載而已。桓行懋心潮一陣翻湧,這樣輝煌的宮殿,如此迷人,若它真是一頭獸,那麼,也唯有真正的強者才可以讓它臣服。

    內官看到他,滿臉堆笑迎上來寒暄。而坐中天子,正在用飯,聽聞他早到很是驚詫,臉上一陣青白難看,不過,還是宣桓行懋進殿,一切如常,剛被打斷的優伶奏唱又再渡響起。

    桓行懋行禮後,皇帝賜座,他便也不拒絕,斂袍坐了下來,目光一掃,見一眾優伶在場,嘴角譏誚:陛下再不是稚童,已學會了享受靡靡聲色。

    案上,擺著各樣精緻菜餚,皇帝似乎沒什麼胃口,手中舉箸,開始詢問桓行懋操練兵馬事宜。

    桓行懋一一回話,舉手投足間,還算是恪守人臣之道。皇帝觀察著他,暗道,他倒不似大將軍那般盛氣凌人。可那眉眼,到底是跟大將軍有六七分相似,思緒泛濫時,迎上桓行懋平靜的目光,心裡一個咯噔,到底是親兄弟,有那麼一個剎那,竟又覺得像極了。

    皇帝的手僵了僵,下箸時,都不知自己拈起的是什麼。

    「青頭雞,青頭雞。」旁邊優伶忽高聲唱起來,手底擊缶,越發急切,桓行懋稍一偏頭,剛和那唱歌的優伶對上目光,對方便迅速低首,只管不停唱著「青頭雞」。

    青頭雞……桓行懋疑竇叢生,琢磨著這是何意,再去觀皇帝,皇帝臉色微微發白,眼神遊離,拿箸的動作愈發不自然起來,這個時令,竟冒了一頭的汗!

    一口米飯只管反覆咀嚼,兩腮摩動,皇帝見桓行懋正在打量自己,手更是止不住地抖,勉強笑道:

    「這洛水養出的米,想必不比江東的差。」

    天子甚是反常,桓行懋看在眼裡笑應了個「是」,目光浮動,殿內皇帝的左右竟也顯得十分異樣,一雙雙眼睛裡,有幾分膽怯又有幾分急迫,在和自己相觸時,立刻紛紛避開了。

    可等他稍稍一垂眼帘,餘光所及,那些目光又再度壓上來。桓行懋脊背一陣發寒,暗道不妙,霍然起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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