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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嘉柔輕輕驚訝了聲,眉心那,花鈿幽幽明明地跟著閃動,像花極快地開謝。元日掛起的桃符尚未摘下,店鋪兩邊,便又架滿了遮天蔽月的花燈。
等真正到了銅駝街,置身其中,成千上萬的燈就如此絢爛璀璨迤邐排開,若不是道旁熙攘歡笑人語不斷,只當誤入仙境。既是賞玩,桓行簡只帶了石苞一人,他遠遠跟著,亦被這份熱鬧所吸引,人莫名變得懶散,是了,何人不想只過這舒坦暢快的日子呢?忙死忙活的每日,不也就為了這一刻?
到處都是攢動的人頭,嘉柔手被桓行簡緊緊牽著,她本不豫,卻又轉念一想我是來看花燈的要讓自己快活一回,管他作甚?如是想,目光越過人海,往遠去瞧去,忽然,哄的一聲,頭頂炸開個花團錦簇,只一瞬,便如流星般消失在墨藍的天幕里了。
嘉柔仰頭看著,那長睫,在漫天煙火閃耀下纖毫可見,微微顫動,間或一眨,便是個眉眼彎彎笑意盈盈的模樣了。
目光一收,笑意還沒散正巧跟桓行簡的視線對上了,嘉柔一滯,隨即錯開又朝別處看去。
「有家鋪子的茶粥不錯,要嘗嘗嗎?」桓行簡提議,把人一領,正是上回被驅趕老嫗的茶粥鋪子,等坐下,兩碗熱氣騰騰的粥一上,入口別有清香。嘉柔拿著湯匙,一口一口地吃,忽然,桓行簡將腰間的荷包解下,系在嘉柔腰上,她微怔,桓行簡微微一笑,「我的俸祿自然是給你用的。」
舉動親昵而自然,嘉柔卻是個毫不領情的姿態,眉眼冷淡,直到粥吃完了要走人,聽桓行簡笑吟吟對老嫗道:
「帳我夫人來付。」
無奈之下,嘉柔只好解開荷包取出五銖錢,付完帳,二話不說,把荷包丟還給桓行簡:「大將軍的俸祿我消受不起,那些話,我記著的。可恨我不是個男兒身,否則,跟人一道做買賣未必不成,也不用受你奚落。」
「原來,柔兒這麼記仇的?」桓行簡笑笑,忍不住在她那張艷光無匹的臉上劃了一划,大街上,這舉動未免輕佻了,嘉柔橫眉冷對,躲開道,「你少碰我,也別總跟我說說笑笑的,我根本不想同你說話。你沒有心嗎?你殺了我兄長,還旁若無人地跟我玩笑?你真夠無恥的。」
句句帶刺,縱然桓行簡涵養再好,此刻,被她疾言厲色一番拒絕面子上也掛不住。
旁邊,老嫗雖未聽清兩人在說什麼,卻見神情不對,兩手朝圍裙上一搓,笑呵呵勸道:「郎君跟夫人置氣了?」她一張口,帶著濃濃的蜀腔,牙齒掉了幾顆,似乎講話漏風,「燈多好看吶,我老太婆守寡十幾年了,想跟老頭子鬥嘴也不能了,你小夫妻別置氣啦,快去賞燈吧,別辜負了這麼熱鬧的上元節吶!」
嘉柔想反駁,嘴唇動了動,看老嫗佝僂著腰在這寒風裡又獨自去忙活了,一個人,孤零零的。她鼻子一酸,不滿地看了眼桓行簡:「你難道就不能多給這婆婆幾吊錢?」
說完,臉一霎紅了,帕子纏著手指一圈又一圈,忽的,人又不動了,下意識摸了摸小腹。桓行簡見她有恙,關切問道:「怎麼了,是不是累著了?」
嘉柔臉上燙意不散,可語氣卻柔和了下來,細聲道:「孩子剛鬧呢。」說完,面上流露出亦覺神奇的表情來。她第一次當娘,有時煩,有時好奇,有時又覺甜蜜,整個人,每日裡不知要變多少次。
桓行簡自然清楚她指的是什麼,方才不快早拋擲一邊,唇角一翹,握住了嘉柔的手:「這麼調皮,看來多半是個小郎君了,你這個當娘的,日後要好好教導他。」
日後……這個詞分外遙遠,嘉柔默然,桓行簡不想壞她興致,佯裝一切未發生,帶著她,一家一家鋪子挨個兒看,聽人討價還價,雙方嗓子都大,吹鬍子瞪眼的,嘉柔忍不住駐足,耳朵一豎:
「少些吧,我在別家看到一樣的,也不像你這般要的多。」
「嘖,你在哪家看到的?整個洛陽城只我賣上黨的麻布,咱在這洛陽城做生意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你唬哪個?」
「呦,你這就是吹牛了,晉陽人來洛陽做生意的可不止你一家。」這人極力想要戳破,上黨的老闆娘嘴一撇,擺擺手,「再加一貫五銖,愛買不買!要不,你就去別家!」
「別呀,我拿去了你也是一件生意……」
「不賣!」
雙方沒談攏,各自鬧了一肚子的氣,嘉柔捂嘴一樂,這場景看得有趣又眼熟,脫口而出道:
「我在涼州時,跟著姨母,有一回碰到個胡商賣藍色的玻璃碗,可好看了,那個顏色就是涼州最晴朗的天空都比不上!我一見就喜歡上了,可胡商要價太高,我跟姨母磨了他好半天他才鬆口,他呀,還說就沒見過我們這麼能砍價的!」
嘉柔清脆的笑聲跟著起來,眉眼彎彎,發間那朵梅花鬆了,險險欲墜,襯的綠鬢紅顏更嬌俏動人,桓行簡靜靜看著她,不由莞爾:
「我沒見過藍色的玻璃碗,想必中原還沒這道工藝,胡商哪弄的?」
「波斯國呀,波斯國的玻璃器皿做工精美,可因為易碎,不好保存,所以就算是駱駝隊每次帶的也少,所以昂貴。」嘉柔說起這些來,如數家珍,那張小臉,眉眼靈動飛揚,和他最愛的神情重合了看得桓行簡心頭竟是悵惘,他含笑一點頭,「我們在涼州時,怎麼沒見你給我看看那件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