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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你鬆開我!」阿媛狠狠瞪他一眼,眼淚又迸出來,「你是大將軍的爪牙!是你殺死了我舅舅!」她無處發泄,只有罵衛會。

    衛會眉眼一壓,他沒生氣,但很鄭重地告訴阿媛:「大將軍在值房,你跟他說話時最好不要這麼直白,你姓桓,別忘了。儘管今天的事對於你來說,很殘酷,但你若肯翻一翻青史就會知道,這還不是最殘酷的。」

    說著,換了副表情先進值房,阿媛在外面等了片刻,桓行簡終於讓她進來了。

    阿媛厭惡地瞥父親一眼,避開了,她哭得鼻塞眼脹的,頭很疼。此刻只把兩隻眸子定定看向案几上的筆洗:

    「大將軍一定要這麼無情嗎?舅舅的屍首也不許……」

    她立刻哽咽到說不下去。

    「對,夏侯至李豐他們罪不可恕,我並非為羞辱,只為震懾,你要是聽懂了就回家。」桓行簡擱筆,站起身,走到阿媛面前替她緊緊衣領,拂去發頂雪花,「你去刑場了?」

    阿媛揚起眼睛,忍痛道:「是,舅舅到死都是個高貴的名士。我恨你,明明小時候不是這樣的。」

    桓行簡點點頭:「很好,我的女兒恨我,阿媛,你到底是我桓行簡的女兒,你瞧,你現在還能口齒清晰的跟我說話,有些事,既然無可改變,你我就都再忍忍罷。」

    他說完,讓人把阿媛送走,風雪肆虐,桓行簡披著氅衣撐傘來了後院。嘉柔病了,當日走出牢房的那一剎,忽嘔血暈厥。

    桓行簡守了她幾夜,她夢話不斷,與其說病,不如說像什麼魘住了,總是不清醒。直到檐下結了長長的冰柱,清涼剔透,在新升的日光下折射出如水晶般晶瑩璀璨,映在窗子那,嘉柔的眼睛像是承受不住這份光亮的刺激,眼皮一撩,她睜開了雙眸。

    恍如大夢一場。

    崔娘見她悠悠醒來,喜極而泣,拉著她的手問東問西,嘉柔卻忽被定住一般:

    「我兄長呢?」

    洛陽城上下幾乎都知道夏侯太初已在東市行刑,誅三族,崔娘心裡苦如黃連,她眼眶一紅,不易察覺地把頭一點,箇中含義不言而喻。

    嘉柔手一松,崔娘忙伸手攬住了她欲倒的身子:「柔兒,你……你看開些吧,事到如今,千事萬事都不如你腹中的孩兒要緊,聽崔娘一句勸,朝前看,過去的事咱們就別回想了。」

    嘉柔以為自己會哭,可臉上乾乾的,她靜靜坐了半晌,良久,清清嗓音:

    「是哪日?」

    「是二十七。」崔娘悄悄擦拭掉眼淚,答道。

    她咬咬牙:「好,我記得了。」

    庭院裡,角落裡陽光不到的地方殘雪不化,等到晌午,檐下的冰錐開始啪嗒啪嗒融化滴水,梅花開了,混著雪的清新。

    桓行簡剛過來,還沒上台階,石苞從身後追上來,喊了他一聲,他轉身,看石苞在原地不動便又往回走幾步。

    「張莫愁給壽春寫了封信,屬下剛截下來。」石苞從懷裡掏出一封皺巴巴的信,桓行簡三兩下撕開,一抖,上下快速瀏覽了遍。

    看完,神情平靜,把信丟給石苞,「沒什麼,她不過告訴張敢夏侯至的事情,你去給寄吧。太學那兒,毌純的兒子早在夏侯至行刑前就給毌純去了信,那個少年,人雖不大,但很機靈,你給我多留意他。」

    第109章 君子仇(17)

    進來前,桓行簡折了一枝新綻的檀香梅,插進瓶中。房中的奴婢見他來,紛紛退下,嘉柔鼻子靈敏,放下手中嬰孩的小衣服,喃喃道:

    「好濃的梅香。」

    話音剛落,桓行簡走到了身邊,兩人四目相對,嘉柔便垂下眼帘,變得沉默。

    他拿起嬰孩的衣裳,端詳片刻,將臉埋在柔軟的布料里摩挲幾下,那上面有嘉柔指間留下的氣息。

    「柔兒,你也要恨我嗎?就這麼恨下去?」桓行簡眼底熬得略顯憔悴,他摸了摸她的臉,嘉柔避開,他對她的沉默感到失落。

    兩人一站一臥,室內靜下來。

    良久良久,桓行簡才又開口:「你想吃點什麼?我讓後廚去準備。」嘉柔不語,一頭烏髮隨意挽著,稍顯凌亂,她俯身把篾籮里的針線拿出,繼續走針。

    靜靜看她片刻,桓行簡對她的沉默終於表達了不滿,一把奪過,捏住她下頜逼她抬首:「你一定要對我這樣?」

    嘉柔沒有反應,一動不動。

    兩人對峙片刻,桓行簡頹然地一鬆手:「我不想你變成這樣,你這個樣子,不是我想要的。」

    手順著她的胳膊滑下來,停在手腕處,他輕輕握住了:「柔兒,在涼州的時候,你讓我看茫茫的大漠,告訴我,那是我的涼州,有無數健兒為我戍守著疆土。世人都當我是亂臣賊子,你從未這樣看我,其實,我……」

    「你不必感激我,」嘉柔突然開口打斷他,黑白分明的眼裡,有些許銳意,「我並不關心朝堂的是是非非,我以為,大將軍有雄心也有實現雄心的勇氣,也許,你天生就要走這樣的路。是我太遲鈍,這樣的路哪有不流血的呢?我不懂什麼君臣大義,也不懂朝代更迭,我只知道,我不想我在乎的人受到傷害,我對你而言,跟你的雄心大業比實在太微不足道了。我兄長他,」她的手微微顫了一顫,「他是為捍衛他的理想而死,縱然你殺了他,可洛陽城裡的人們表面上不敢說什麼,暗地裡會懷念他,很多年後,大家還會記得夏侯太初是如何以風度以品性折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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