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頁

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衛會十指忽猛地一攥,他心裡升騰出報復一般的快感來,字字清晰:

    「大將軍忘了趙儼會葬嗎?」

    一室靜謐,記憶輕易地將在場的人都帶回那個飄零的秋,洛陽總是在死人。

    桓行簡的眼中閃過一股攝人的銳利,旋即,似乎又變得平靜下來,他微微朝後靠了靠,閒散地倚在三足几上,一伸手臂,端來小火爐溫好的黃酒,呷在唇邊,淡淡道: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這道聲音不高,落在桓行懋耳朵中,他心裡一灰,頓時知道自己是不用再啟口相求了。

    作者有話要說:跟大家講些有趣的,傅嘏引《詩經》里的那句話,後來被慕容垂用來攛掇過苻堅去打東晉,結果呢,淝水之戰苻堅大敗,淝水在哪兒呢,就在壽春城東南,話說壽春在魏晉南北朝真是集萬千寵愛(我這是什麼虎狼之詞?)話說慕容垂一生特別傳奇,當然苻堅和慕容沖的事更為大家所熟知。

    最後桓行簡的話,這裡牽扯的一個典故就更有意思了。歷史上,石苞的第六個兒子石崇,也就是那個最喜歡跟人家鬥富的石崇,他有個美麗的女人叫綠珠,孫秀想要,他不給。結果後來孫秀得勢,趁機殺了石崇。跟著石崇混的潘岳(就是那個帥到上個街大家都朝他扔水果的美男子)也得罪了孫秀,石崇被殺,他很害怕,試探問孫秀,孫秀就拿「中心藏之」這句詩經里的話回他,潘岳立刻知道自己也要完了。

    第105章 君子仇(13)

    嘉柔這次雖只是皮肉傷,卻需靜養。她起了高熱,夜間難成眠,兩頰燒得通紅,卻又不敢隨意用藥只能熬了薑茶喝到頭上大汗。

    一雙手忽探到額間,嘉柔倏地睜開眼,對上那張熟悉的面孔,臉一偏,無聲地翻了個身。

    「好受些了嗎?」桓行簡本裹挾了一身的寒氣進來,等衣裳不涼了,方靠近她。

    出了場大汗,嘉柔確實好受了些,她不語。桓行簡靜候片刻,見她還是不肯和自己說話,才去洗漱,再回來剛掀被子進來,嘉柔照例慢慢坐起,要從他身上邁過去。

    「柔兒,」桓行簡捉住她手,「我換地方睡。」

    嘉柔下意識撫了撫小腹,她一臉的頹喪,絲毫精神也無。一整日裡,除了發呆便是發呆,手依舊被桓行簡握著,她抽出來,忽靜靜開口:

    「我想清楚了,桓行簡,孩子是無辜的。我會把他生下來,但你我之間,也只能這樣了。我知道,你覺得你有苦衷,你無論做什麼理都在你那邊,我說不過你,也做不到體諒你要殺我的兄長。等孩子生下來,讓我走吧。」

    本不想哭,可眼淚還是滾滾直落,「我恨我還有知覺,一想到,我還要等兄長東市行刑,我不知道我要怎麼等下去。我什麼都做不了,阻止不了任何事,甚至,我連自己的主都做不了。在壽春,我意外見到你,才發現自己見到你原來心裡是那麼高興,我心裡有你,哪怕知道你不會只有我一個人,我還是想人生就這麼短,只活一次。我既然心裡有你,何不一試呢?我也相信,你待我有真心,只是這份真心我無福消受,不錯,我出身鄙陋,我父親也沒什麼功名,我跟大將軍這樣的洛陽高門子弟,本就不匹配。你我因緣際會相逢一場,是錯的,」嘉柔揩了揩眼角,自嘲一笑,「我說太多了,仔細想,說再多也沒意思的。」

    臉頰上水光光一片,嘉柔眼睛眨了眨,她的眼皮腫得發亮,又疼又澀。桓行簡靜默聽了半晌,只道:

    「狼牙還是你的,不管你要不要,柔兒,我也不想替自己辯解什麼,在你面前,我沒什麼好偽裝的。沒錯,我不是什麼忠臣,也不是什麼君子,有人擋我的路我絕不手軟,你若後悔跟我,我也沒辦法。但只要你在我身邊一天,我都願好好待你。」

    話音剛落,「啪」的清脆一聲,劈在了他臉上,桓行簡沒有躲。

    嘉柔臉漲得通紅,氣得發抖:「你閉嘴!你,你這個人太虛偽了,你要殺我兄長,排除異己,你要做的事沒人能攔住你,你怎麼有臉說你願好好待我?你明知道,我被困在後院的一方小天地里,唯有煎熬,你好好待我?你說這話,能騙得了誰?你既做了這事就不要再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令人作嘔。」

    這一掌,她用盡力氣,掙的傷口作痛,嘉柔轉身伏在枕上咬緊唇無聲哽咽起來。桓行簡半邊臉火辣辣的,他波瀾不驚,凝視著嘉柔,良久,將她肩頭輕輕一握,扯上來被子,低聲道:

    「去見他最後一面罷。」

    嘉柔一滯,倏地抬眸,好半晌怔怔無言地望著他,等反應過來,再次慟哭不止。

    這一案,天子的旨意很快下來,凡涉案者,一律誅殺三族。太極殿上噤若寒蟬,內官尖聲尖氣把聖旨讀完,四下雅雀無聲。

    許允抬了抬頭,桓行簡那雙眸子隨之不悅地掃了過來,下朝時,直接將人攔下,質問道:「我自收李豐等人,中護軍那日急急忙忙來大將軍府是怎麼回事?」

    問的許允啞口無言,冷汗如漿,吭哧半天不知怎麼應答才好,那副窘迫樣兒,桓行簡看在眼裡冷哼一聲作罷。

    許允看著大將軍前呼後擁的,被那黑壓壓的一群儀仗就此簇著出宮去了,這才提起袖子,拭了拭汗。

    可桓行簡沒急著出宮,先至禁軍,巡查一番,回到公府發現桓行懋還未動身,他將氅衣一脫,坐在了案前,一面挑要緊的奏章看了,一面問道: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