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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阿媛哭號著,身子軟軟地往下墜,最終,跪倒在了夏侯至面前,眼睛是絕望的祈求:「別去,舅舅,讓我先去求求父親,你讓我先去求求他,我不要舅舅坐這種車,舅舅是名士,我舅舅是美玉,不可以坐這種車……」她哭的大聲極了,舅舅的典故她自幼就知道,她仰慕舅舅,美玉怎麼能掉泥淖之中?
夏侯至低頭,淚水滾滾而下,他拉不起阿媛,阿媛扒住他只是不停哀嚎不停說話,將他本就低微的話音徹底淹沒了。
四下里,侍衛們沉默地看著這一幕,石苞咬咬牙,最終,伸出有力雙手鉗制住了阿媛,像拎小雞仔一般將她夾在了腋下,任由她撲騰。阿媛哭的嗓子都啞了,額頭上,青筋爆出,一張白俊的臉漲得紫紅,她拼命揮動著雙手:
「舅舅!舅舅!」
視線里的世界快速傾斜,她看見夏侯至被押上囚車,舅舅的衣角,在空中劃出一道青影,就此困於囹圄。阿媛哭到嗆,她伸出的手,什麼都沒抓到,唯有細小的塵埃在初冬的空氣中飛舞。
太常府里一片混亂。
書房的窗子被風吹開,紙張零落,夏侯至寫的最後一副字稀里嘩啦跌到地上,那是一首《日出入》:
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冬非我冬。
太常的字不拘筆法,行雲流水,儼然成了當下最好的註腳。
阿媛被石苞放下後,只是痴傻了般看著囚車遠去,人馬遠去,她猛地擦抹了淚水,決絕地告訴車夫:
「去公府。」
車夫唯唯諾諾看著他:「司馬說,小人得把女郎送回家才是。」
阿媛面無表情,烏濃的眼睫上該掛著淚珠:「我說去公府就去公府,大將軍人會回公府。你敢不聽?信不信我讓大將軍滅你三族?!」她那張小臉上,忽然就兇悍極了。
車夫不敢再多嘴,馬韁一扯,揚鞭驅車往公府來,這一路,阿媛像個木偶一般,動也不動。直到車身一停,她毫不猶豫跳下來,很快,被公府的侍衛攔下,她不耐煩地揚臂推開他們,清叱道:
「我乃大將軍之女,你們哪個敢攔我?活膩了?」
說著,在對方猶豫怔松間,已經提裙跑進了大門,風風火火把每間值房闖遍,只留下值房裡面面相覷不知所以的屬官們。
阿媛嗓子裡灌滿了涼風,此刻被噎地發疼,唇已不覺被咬爛,四下一望,毫不猶豫朝嘉柔所居的後院奔來。
值房裡,衛會反應是最快的,他乍見阿媛,卻不聽她說一個字,只滿臉的恨意,如風來,又如風去。
他跟出來時,便看小少女那抹鵝黃身影在水榭處一閃,去了後院。
可大將軍還沒從宮中回來,衛會皺眉,披了件氅衣解了匹駿馬,出公府,先去迎桓行簡了。
暖閣里,嘉柔正垂首輕輕把線頭咬斷,聽到動靜,一抬眸,一個柔軟的身子裹挾著寒氣便撲倒了自己懷裡,嚇得崔娘連忙把她拉開,忍不住怪道:
「你這小女郎,也太莽撞了!」
嘉柔托起阿媛的臉,用眼神止住崔娘,笑道:「阿媛,怎麼了?」說著慢慢扶她起身,卻正好對上了一雙蓄滿淚水的眸子。
「柔姨,我父親呢?」阿媛一語說完,捂住臉,又放聲大哭了起來。
那聲音,像悲鳴不已的小獸,嘉柔被她哭得心裡頓時緊縮成一團,拿帕子邊給她擦眼淚,邊耐心問道:
「到底怎麼了,是家裡你老夫人不好了嗎?」
嘉柔知道桓行簡最是孝順的人,太傅沒走幾年,若母親有什麼好歹,他該是何等傷心?
阿媛胡亂搖首,一雙眼,像泡在了淚水裡,她淒楚地放開手,看著嘉柔,嘴唇直顫:
「柔姨,舅舅被石苞押去廷尉了,父親要殺舅舅!他要殺我舅舅!」
嘉柔臉一白,瞬間連半分血色都沒了,蓬蓬的烏髮,點墨一般,映著慘白的臉,整個人突然就像被魘住了呆呆愣愣的。崔娘見狀,急的不知該先去捂阿媛的嘴,還是寬慰嘉柔。
「柔兒,柔兒,我的好柔兒……」崔娘去抓嘉柔的手,冰涼一片,她如在夢中般聽不到崔娘在說什麼,崔娘立時成了個老淚縱橫的模樣,將她朝懷中一攬,「柔兒啊,你別嚇我。」
說著,不忘訓斥阿媛,「你這女郎,好端端地胡說什麼,大將軍怎麼會殺你舅舅?你這小孩子家,怎麼張口就來?」
阿媛哪裡還能思想什麼,一味地在那哭,她本就年紀不大,受了驚,先前在車夫面前還能佯裝鎮定,如今見了嘉柔,緊繃的弦立刻散了架兒,嘴裡嗡嗡的:
「柔姨,嬸母她們都說父親喜愛你,等見了父親,我們一起給舅舅求情好不好?」
良久,嘉柔都只能感受到崔娘那似有若無的鼻息噴灑肌膚上,她嘴唇艱難蠕動了下,喉嚨里想發聲,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重重掐了下自己掌心。
終於,有了絲知覺,嘉柔遲疑地看向阿媛,聲音猶如夢囈:「為什麼?大將軍為什麼要殺兄長?」
這兩日,桓行簡不來後院她以為節氣一變桓夫人上了年紀,也許偶感風寒,他需要陪伴母親,並未多想。
可也僅僅兩日而已,外頭的天翻地覆,她是不知道的。
阿媛痛苦搖著腦袋,人一癱,伏在了嘉柔腳下,喃喃道:「我不知道,但中書令李豐要刺殺父親,已經伏誅了……柔姨,怎麼辦,我找不到父親,我想求他放過舅舅,不要殺舅舅,不要殺我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