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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舉目望去,秋意凜凜,太極殿上如今一年到頭卻都是秋之肅殺了。

    兗州刺史正是李豐同母胞弟,若今天得了詔令,他日兗州刺史領兗州軍入京措手不及給大將軍個「清君側」,一鼓作氣,將他拿下,也不是不可能。

    沒想到,竟被桓行簡輕巧破局。

    「父親莫急,這兩日,聽說光祿大夫國丈病了,不如趁探病,跟國丈再商議一番?」

    李豐步子一收,沉聲道:「好!」

    等暮色四合,父子兩人用過飯帶著禮品,登門拜訪。國丈楊華染了風寒,正在屋裡吭吭悶咳,天驟寒,小火爐旁婢子低眉垂首地忙著煎藥。

    要客一來,閒雜人等皆被摒去了。

    李豐把今日太極殿上的來龍去脈細說完,國丈只顧咳,一盞燭台下,映著各懷心事的幾人,他父子倆對視一眼,在良久的沉默里,終於聽到國丈開口:

    「我與陛下,與中書令父子,當是同舟共濟共赴水火者。這件事,我沒有其他選擇。只是,若有一步差池,可就是身死族滅的大事啊!」

    既表了態,李韜興奮地連看幾眼父親,李豐則鎮定地給國丈把藥碗端來,放低了聲音:

    「國丈莫憂心,我等師出有名,當下,還有個好由頭。」

    藥正要入口,國丈疑惑地看向李豐,李豐便附在他耳畔說了一陣。

    白晝漸短,長夜漫漫。兩場秋雨過後,天氣更涼。

    太常府里,夏侯至早早掌了燈,卻沒像往常那般讀書作畫,而是披衣裳,端著燭台,一個人來到夏侯妙閨中住的院落。

    風大,吹得他衣袂翻飛,燭台火苗傾斜舔著手面,他捂住燭光,終於推開了那扇門。

    吱呀一聲,撲面而來的都是舊日氣息。

    夏侯至抬頭望去,屋內陳設未變,影影綽綽,看不真切。可耳畔,分明傳來了少女們銀鈴般的笑聲,她們的奔跑聲,提著輕盈如夢的羅裙,一閃而過,是鵝黃,是海棠紅,是煙藍,是玉髓綠,突然就在眼前漫出了個繽紛世界。

    「清商?」他忍不住自語叫了一聲,無人回應。

    外面風實在大,吹得窗欞作響,一枚落葉,旋在上頭,很快又不知道被風卷向何處。

    他尚未沉浸到舊日的溫暖里,門口多了道亮光,是昏黃的燈籠,提燈的老僕蒼蒼開口:

    「郎君,有客人要見你。」

    忽被打斷回憶,夏侯至有些不快,更多的是悵然。他回頭:

    「什麼人?」

    「是中書令父子,他們說了,有要事相見,請太常一定不要拒絕。」

    第98章 君子仇(6)

    夏侯至在原地思索片刻,冷風吹進來,舊日的迷障皆歸虛無,他皺眉拒絕了:「不見。」

    老僕卻不走,有些為難:「中書令說,郎君不見,他父子二人就等到郎君見他們為止。」

    這是威脅麼?夏侯至嘆氣,對老僕吩咐道:「領聽事吧。」

    整個太常府,他連姬妾都不置,斷絕一切聲色。人情來往,他是越發寡淡的,儘管那看起來像是自保,卻是發自肺腑的。

    枝頭的花,不能不開,就不能不落,一春一秋地在府里蹉跎著,那些少年時的心境也就越發跟著飄渺了。

    夏侯至換了衣裳,來到聽事,李豐父子忙起身彼此讓禮,一番簡單寒暄後,他命人奉茶。

    下人提袖斟了,李豐父子兩個一臉的隱秘莫測,各自輕啜起茶,贊了兩句無關痛癢的話,一時冷場。

    畢竟,夏侯至剛從長安還京的那些日子裡,李豐偶爾上門,再後來,看出他會客稀鬆不冷不熱的態度,也就基本不來了。

    這回,多少有些唐突的感覺。

    「太常,如此好茶,我先敬你一杯。」李豐自己又斟了一盞,忽然開口,不倫不類的,夏侯至不等他舉杯,兩指一伸壓在了杯沿,道,「中書令,今日來想必不是品茗的,既然來了,有話不妨直說。」

    那盞茶,李豐便慢慢擱下了,一雙短目中,眸光閃爍:「好,太常是磊落人,我有話直說了。今日來,有關乎生死的大計要跟太常討教,還請太常勿泄。」

    擲地有聲,言之鑿鑿,夏侯至微微搖首並不認同:「我這一生,雖無半分功業在身,但若要我行暗事為非作惡,斷然不能。所以,如果真是那樣,中書令不必說,我自當你父子二人今日沒來過。」

    這話,當然不是做作,李豐臉上一陣尷尬,同兒子對視一眼,李韜會意,雙目炯炯,十分坦然地看向夏侯至,作揖道:

    「太常多慮,無論廟堂之高還是江湖之遠,何人不知太常性如明月,我父子二人,深受國恩亦欽佩太常人品貴重,又怎會敢作鼠輩來教太常行不義之事?」

    夏侯至看年輕人雙眼明亮,燭光下,神采隱隱,已然帶著難言的一股亢奮。他慢慢點了點頭,輕聲問:「不知卿父子二人為何而來?」

    父子兩人再次默契對視了一眼,李韜深吸口氣,道:

    「不為別的,請太常匡扶社稷,以保江山。今桓行簡兄弟弄權,跋扈專政,移鼎之心天下皆知,太常先人追隨魏武平天下,圖霸業,實為骨肉宗親,今日魏祚危矣,我等欲同太常共籌大計,誅大將軍桓行簡!」

    那個不願再聽到的姓名,陡然入耳,外面涼風蕭蕭,坐中人聞言心驚,半晌過後,夏侯至才在耳畔巨大的轟鳴聲中啟口:「血勇國士,其志不可奪,我亦欽佩。只是,我如今不過一閒散人,手中無兵,恐怕愛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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