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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桓行簡一笑,起了身,從嘉柔身後將她抱在懷中,蹭了蹭她髮絲,低聲道:「柔兒,你肯說出來我很高興,我希望你我之間有什麼事都可以坦誠地說開,而不是藏在心裡,留下誤解。」
他手往下滑去,停在她孕育新生命的小腹那溫柔摩挲,眼神卻有些晦暗:「你見到她,她沒有放肆地說什麼罷?」
嘉柔徐徐搖首,兩人便不再說什麼,夕陽的餘輝透過窗格斜斜地照進來,落在身上,室內博山爐里升出裊裊香氣,四下變得靜謐極了。
萬籟清明,嘉柔一雙眼出神地盯著兩人相擁的影子,映在壁上,她心裡有一處依舊是空落落的。
洛陽突然變冷,一夜西風淒緊,萬葉千聲,凋零不已。朝堂上,皇帝給大將軍桓行簡的賞賜十分及時:一座數百斤的青銅鎏金熏籠以及優質木炭等冬日所需,應有盡有。
桓行簡毫不客氣收了,就此謝恩,皇帝暗暗同底下中書令李豐打了個眼神,乾巴巴笑道:
「太后生辰,就在下月,朕日漸成人雖為天子,可亦是人子,欲盡孝心。是故,朕想下詔命州郡長官進京為太后祝壽,諸位以為如何?」
雖是問詢眾臣,但皇帝的眼睛確是反覆瞄向桓行簡的。如今,每每上朝,大將軍就在御座旁同坐,皇帝只覺如芒在背,上朝簡直就是墜進了刀山火海般的煎熬。
桓行簡不語,他不說話,底下人便只是交頭接耳左顧右盼,一時拿不出個主意來。夏侯至在底下注視著上位以來舉賢理廢滯的故友,只覺齒冷,大將軍攝人的氣勢,當真與他桓氏家風相違,當年,太傅也不曾有如此露骨的一面。
「陛下孝心可鑑,臣以為善。」李豐終於持笏出列,回應天子。廣袖朝服下,一顆心,緊張不已。
隨後,稀稀落落得到些呼應,你一言,我一語的,無非是圍繞骨肉親情母子倫常的陳詞濫調。桓行簡左耳進,右耳出,對底下的議論視若不見,直到皇帝滿含期待地開口問自己:「大將軍以為呢?」
他冷哼了聲,側眸,神色肅然冷厲地注視著御座上的天子:「不可,陛下的孝心,天地可鑑。不過,將軍使君們鎮守一方,軍政皆壓一身,若是都置本職不顧,來京都賀壽,只怕於天下無益,亦有損陛下嘉名。臣以為,心意到就夠了,不必大費周章親自入朝。」
皇帝心裡頓時涼了半截,氣到發怔,看底下李豐頻頻給自己遞眼神,便不甘心地又說道:
「大將軍所言有理,可是,文武百官天下百姓既是朕的子民,朕孝敬母親,他們自然也當孝敬太后。大將軍方才所言,確是朕考慮不周,不若這樣,鎮守邊疆的將軍們朕就不讓他們來了,可離京都近的這些州郡刺史,比如,兗州、青徐等,可作代表領兵入朝來為太后賀壽以增威勢。這樣,既不會耽誤天下大事,又能全朕的孝心,兩全其美……」
「陛下,」桓行簡粗暴地打斷了皇帝,眸光冷睨過去,「臣方才已經把利害陳列地夠清楚,大魏朝,也沒有這樣的先例,還請陛下不要隨便破壞祖制,不要為了眼前的孝心,而不孝於先人。」
一席話,聽得皇帝直咬牙,暗道你毀屯田制,將屯田客免除徭役都拉來充兵弄到你的大將軍府里服役,朕的五尉校營連編制都不滿,眼下倒裝模作樣,說朕違制……皇帝被搶白得滿臉通紅,旒珠亂晃,一下手足無措,嘴唇張半天,還是噤了聲。
看皇帝最終垂頭喪氣耷拉下腦袋,李豐在底下,亦是火冒三丈,牙關咬緊,知道此舉再無希望,隱忍地吸了口氣。
「若無緊要事,退朝。」桓行簡率先站起,回頭看看皇帝,這次,他不急著走,李豐看在眼裡只能跟人結伴先去了。
「臣許久沒問過陛下的課業了,不知,陛下近日都讀什麼書?」桓行簡持劍從容地看著皇帝,皇帝畏葸不動,訕訕道:「無他,不過一些經史。」
桓行簡笑了一笑,眉頭微挑:「哦?陛下就說說這兩日都在讀什麼罷?」
看他神色和煦,皇帝越發繃緊,想了一想,答道:「正讀到伊尹周公的典故,」小心翼翼往他臉上一溜,堆起諂媚的笑,「朕讀後一想,大將軍可不就是當世的伊尹周公?若無大將軍匡扶,朕如何治理這天下?」
皇帝覺得自己這馬屁拍得很是高明,桓行簡一臉的不以為然,按劍道:「哦?我只怕陛下把太常的話記心裡去了,當臣是王莽董卓。」
皇帝連忙搖頭否認:「怎麼會呢?朕從未這樣想過!」
桓行簡看他這副情態,哼笑兩聲,手一抬,嚇得皇帝就是一個激靈瑟縮著朝御座後頭退去。
不過是落在皇帝肩頭,輕拍幾下,「陛下,治國大事任重道遠,我等作臣子的自然會各自努力,不負陛下所託。」
冠冕堂皇的話說完,不等皇帝反應,桓行簡又一派從容地走出了大殿。
今日下朝早歸府,李豐悶悶不樂,命人到公主府把兒子李韜招來,恨恨道:「此計不成了!」
李韜那張年輕的臉上頓時一驚,問道:「為何?」
父子兩人在後花園裡,一面徜徉,一面商討。李豐府邸規格不算大,他也不愛財,皇帝平日賞的金銀經常被他分與旁人,因此,若活動起來,還是有些人脈的。
「陛下一再退讓,可桓行簡還是不許,我猜,他怕是想到了什麼,心裡警覺了。」李豐憂心忡忡,長嘆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