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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桓行簡,你要弒君嗎?!」夏侯至怒不可遏吼道,張開雙臂擋在了皇帝面前,事發突然,在場的無不驚詫至極,情急之下,無一人想起喊禁軍來護駕。桓行簡噙著笑,忽把劍身一調,劍柄遞向皇帝,劍頭對著自己,撩甲一跪:
「陛下,太常給臣定了這麼多罪,將臣比作王莽,比作董卓,可謂是大逆不道,罪不容誅。既然如此,請陛下拿起這把劍,這把劍正是陛下所賞,殺了臣罷。」
五千精兵,就在眼前,一個個的皆面無表情看過來,可手卻無一例外按在利刃上,隨時可出鞘。這邊,群臣屏氣凝神,唯獨桓旻臉上鬆弛的腮肉抽搐一番,又默默站到了旁邊。
皇帝早嚇得腿軟,抖個不住,看一眼桓行簡,只覺芒刺在身,寒冰砸面。他呼吸都跟著顫,一臉慘白:「朕,朕……朕沒說過大將軍是王莽董卓,大將軍不要冤枉朕……」
擋在前面的夏侯至,一段熱心腸,此刻一下灰了下去,慢慢放下了張開的手臂。他目視著桓行簡,可惜,那人只盯住皇帝,目光露骨,像是一匹惡狼,已然露出了半爪的鋒銳。
「太常所言,陛下又怎麼看?」桓行簡依舊咄咄逼人,皇帝從車上一滑,幾乎坐到地上,勉強起身,挪到桓行簡眼前,顫抖著雙手,想把他手裡的劍放下,「大將軍是肱骨之臣,朕,朕怎麼會昏了頭自毀長城呢?」
不想,剛碰到劍柄,桓行簡忽往他手裡塞了塞,嚇得皇帝大叫一聲,立刻癱軟跪到地上,他十幾歲的人,長於深宮婦人之手,哪裡真的碰過兵刃血腥。當下,簡直要魂飛魄散。
桓行簡蔑然而視,微微笑著:「陛下,太常所言,陛下可認?」
「不,不認,朕不認,」皇帝連連應聲,艱難轉過臉,看著一臉哀傷的夏侯至,說道,「太常只看其表,未知其里,是故那樣說,朕以為,太常沒錯,大將軍今日事出有因也沒錯。至於弓箭,小事一樁,大將軍功勳卓著,朕怎會捨不得?」
一席話說完,皇帝手心裡全是汗。
底下,李豐等人早看得眼睛幾要噴火,心裡拼命按捺,袖管里的手不覺成拳。
桓行簡緩緩起身,站定了,慢條斯理將劍插進劍鞘,哼笑道:「太常,陛下是君,你我是臣,現在君既斷了案,太常還有什麼要說的?」
一股難言的悲哀,擠壓上胸膛,夏侯至凝視著他,嘴角嘲諷:「大將軍,封無可封,賞無可賞,你我同朝為臣,那我只有恭喜你了。」
桓行簡沒接他的話,一笑而過,轉身看向群臣:「今日之事,還有人想說話嗎?」
語氣淡薄,底下人哪個敢抬頭看他,個個都像死了一樣。
「既然沒有,」他笑了笑,轉身拽起還癱在地上的皇帝,架著他手臂,「臣同陛下一道進城。」
皇帝身上力氣像全被抽盡,虛弱上車,一場郊迎下來心中苦悶至極。即便如此,還是要撐著接下來的慶功宴,宴會上,自然沒半分歡樂可言。早早散了,皇帝回到東堂寢殿,進門便忍不住痛哭。
他這一哭,引得裡頭正湊一起說話的太后和皇后出來查看。太后見他哭得傷心,不用問,心裡已經明白了七八分,臉上變得難看,丟了個眼色,皇后忙上前去侍候他。
「陛下,你是天子,像婦人這樣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太后沒好氣地瞄他一眼,坐下了。
皇帝接過皇后的羅帕,把眼角一擦,抽噎道:「太后今日未見,大將軍還朝,視群臣為草芥,朕如黃口小兒,耀武揚威,滿朝文武皆食我大魏俸祿,可卻只有一個夏侯太常肯出來為朕說話。若不是朕兩頭周璇,只怕,只怕太常今日也難能脫身。」
几上,清茶冒著裊裊的香氣,將太后嫵媚的眉眼潤得更清晰,此刻,卻呈出一股凌厲來。她心緒波濤洶湧,一陣恍惚,桓家步步為營,早不是平遼東後的時局了,她當初制衡朝局的心思落空,此刻,也是又恨又惱。
指甲在案上不經意地劃拉著,太后目光一定:「那陛下就打算這麼哭嗎?日哭夜哭,難不成能哭死桓行簡?」
皇帝聽得心裡不悅,帕子一丟,賭氣問:「那太后有什麼好法嗎?」頓了頓,像是撒火,「太后跟朕,俱為一體,朕若是保不住大魏的江山,太后豈能善終?」
此話一出,皇帝就有些後悔,皇后也忍不住喊了句「陛下」,意在阻攔。顯然,這話得罪了太后,太后卻未動怒,只是笑了笑,「陛下說的極是,不光是我,」她目光自然而然地對準了皇后,「一損俱損,這個道理皇后年紀雖輕,肯定也懂。」
說完,眼波凝住,似在沉思,「陛下,後宮不得干政,這事,陛下何不請皇后的父親光祿大夫和中書令李豐來商量呢?」
一語點醒夢中人,皇帝暫且按下那顆惴惴不安的心,送別太后,先跟皇后商量此事。
公府里,嘉柔等桓行簡等的久,依舊不見人影兒。她倒不急,將從涼州帶來的物件分門別類,親自擺放好,捧了一卷書,在窗下靜靜讀了。
她不知道,桓行簡自宮中出,便馬不停蹄回了延年裡的桓府。口信送到,桓夫人張氏梳妝打扮,帶上他一眾弟弟弟媳還有幾個姬妾早在大門口等著了。
人到家門口,少不得一一寒暄,他原先的姬妾,性子溫和,話不多,此刻見了他心中雖歡喜但不敢過分上前,執了最基本的禮節後,桓行簡撇下眾人,親自陪母親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