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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張既喜上眉梢,不由拊掌:「大將軍果真見多識廣,京都人偏愛桑落酒。其實,這崑崙觴比起桑落酒不遑多讓吶,無論是釀酒,還是煮茗,取水都至為重要,釀崑崙觴的水正是取自崑崙山。」

    桓行簡輕輕一笑,瞥了眼嘉柔:「千年冰川之水,自然非尋常泉井可比,不知刺史可聽過崑崙妲己一說?」

    語音剛落,嘉柔臊得臉紅,嗔他一眼。桓行簡偏偏自若道:「話說崑崙妲己通體雪白,不知是何物?」

    一席話,聽得張既雲裡霧裡,臉上露出個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這,崑崙妲己……屬下還真不知道是為何物。」說著,把求助的目光從夫人身上又挪到嘉柔身上。

    那是嘉柔少不更事時跟婢子們的玩鬧話,冷不防被提,哪個能知道?嘉柔知道桓行簡故意排揎她,頻頻遞眼色,他壓根不接,嘉柔只得夾了塊切成細片的嫩羊肉,在蔥、姜、花椒、豆豉等調好的作料里打個滾兒,隨後朝他嘴裡一塞,笑眯眯的:

    「大將軍嘗嘗這個。」

    雙箸碰到牙,幾乎要把他嘴戳爛了,看得張夫人不自覺抬了手阻攔:「柔兒,怎麼能這般粗魯?」

    桓行簡慢慢咀嚼了,並沒有絲毫責怪的意思,不過莞爾:「果然別有風味。」

    嘉柔臉一熱,卻忍笑看他。這回溫柔許多,拿起刀,將一截灌了羊肉和各種作料的烤好的羊腸,切成小段,蘸滿了蒜蓉夾放到他眼前的碟中:

    「大將軍,這個更別有風味。」

    胡蒜卻不是每個人都吃的慣的,張既見狀,忙道:「大將軍,這胡蒜雖是去油膩的,但辣感濃烈,若是吃不慣請只品用羊腸就好。」

    這一桌子,就沒幾個清淡的菜品,桓行簡轉過臉沖嘉柔一眨眼,笑道:「我且嘗嘗看。」

    那神情,分明是在說「我不辜負你好意」。

    不想,甫一入口,桓行簡便忍不住蹙眉,嘉柔噗地笑了出來,將瓷盤往他眼前一擱,俏生生道:「大將軍吃不慣別勉強呀?」

    袖子一遮,桓行簡偏頭吐了出來,一側眸,眼神如鉤,飽含警告的意思不言而喻,嘉柔當看不見,只笑盈盈端茶給他漱口。

    夫婦兩人相視一眼,很是無奈,張既清咳兩聲岔開了話題,說起邊城屯田課稅等正事。兩人所談漸深,桓行簡聽得專注,張夫人給嘉柔打了個眼神,兩人借個由頭出來了。

    一到偏房,張夫人拉著嘉柔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一面慈愛地打量著她,一面不忘諄諄教誨:「柔兒,上回你走得匆忙,姨母好些話都沒能來得及跟你說。」

    將她衣領整了一整,輕嘆繼續,「你呀,可不是刺史府里的小女郎了,誰能想到你這一去洛陽,怎麼就跟大將軍……」心裡對嘉柔不清不楚跟了桓行簡還是有些微詞的,替她不值,可仔細瞧兩人如今的舉動,只能自我安慰,不管如何,身居高位的大將軍能知冷知熱已經是不易了。

    是故,話頭打住,張夫人幽幽把嘉柔一望:「柔兒,你在家裡一貫都是嬌滴滴的,愛瘋愛玩,沒人說你什麼。可到了桓家,要懂事啊,舅姑妯娌的一大家子人,不比小門小戶,這可是門高深的學問,一輩子都有得學呢。」

    嘉柔照例撒嬌地抱住了她,靠在她懷裡,攬著脖子,軟糯地答道:「我知道啦,姨母放心,太傅雖不在了可大將軍的母親還在,我就把她當成親生母親一樣看,盡心侍奉。至於妯娌們,她們都是高門女郎,知書達理,只要我以誠待人,並不難相處。姨母,」她忽有些靦腆,聲音便低了,「我也會對大將軍好的。」

    聽她這麼說,張夫人頓時倍覺欣慰,又夾雜著一縷酸澀,摟緊了她:「哎,我的好柔兒到底是長大了,你母親若有知,也該安心啦!」話說著,眼眶子就不由得紅了,「不求你大富大貴,只盼我的柔兒這一輩子順順遂遂,有人疼,姨母就知足了!」

    一滴熱淚陡然砸在了嘉柔手背上,她抬起臉,擦去張夫人眼角淚痕,笑眼彎彎:「姨母,你別哭呀,我好著呢,就是有一件事。」一絲悵惘快速從她眼眸里閃過了,「以前,我總想著等我死了,就葬在涼州,能看到星辰、大漠、駱駝……現在不成啦,姨母,等我死了恐怕只能葬在洛陽……」

    聽得張夫人食指往她額上一點,摁住她嘴唇,薄責道:「你這孩子,什麼死不死的,你多大的人,提這做什麼!」扭頭「呸呸」了兩聲,「童言無忌,神靈不聽!」

    嘉柔笑得清脆:「姨母,你忘啦,你剛說我不是小孩子長大了?」

    笑著笑著,一些熟悉卻已故去的人影在腦海中閃回,北邙山上那些拔地而起的新墳舊冢,讓嘉柔莫名打了個寒噤:那是每個人的歸宿,此生有期,宇宙無垠。

    不,來十丈軟紅里摸爬滾打一番,她要將所有為人的酸甜苦辣嘗個遍的。

    張夫人不知道她神思已經飄得遠了,親密地摟著嘉柔,絮絮叨叨交待良久,嘉柔只是微笑,乖巧地應了一個又一個「是」。

    娘倆再出來,得知張既帶著桓行簡已騎馬走人巡邊去了。

    涼州大馬,橫行天下,每年涼州要向洛陽朝廷輸送不少馬匹。桓行簡便先來的馬場,秋風蕭瑟,天氣初涼,高空中有灑落的一二咿呀雁鳴,抬首凝望,就可見雁陣成一線蹁躚而去,朝南的方向。

    沒帶幾個僕從,兩人騎著駿馬,一前一後,疾馳來到馬場。桓行簡登上高台,風吹得衣袍烈烈作響,馬場裡,群馬正悠遊自在得啃著草料,一個個膘肥體壯,毛色鋥亮,馬倌凌空抽出一聲響鞭,駿馬們便都跑動起來:長長的鬃毛在風中飛舞,塵土高揚,震的地動山搖,好不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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