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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她笑了,像要哄人入眠,越靠越近,手已經慢慢摸向刀間彎刀,聲音溫柔:「阿兄,大將軍他都答應了……」
眼前有雪光一閃,極快的,喉間飛濺出的血花悉數噴灑在女人的臉上,她的眉眼模糊了,胡車兒怔怔地抬手摸向自己脖頸間,滾燙的熱流汩汩而下。
坐上,是一臉平靜無比的桓行簡。
他眼睫只是一眨,本在帳口站著的石苞立刻折身出去。
下一刻,胡車兒的幾個心腹進來看到的便是胡車兒那雙眼吃力而驚愕地睜得老圓,瞪著阿梅嘎,瞳仁的光漸漸散了,徒留一抹不甘和憤恨嵌在了他未能瞑目的眼睛裡。
這個時候,桓行簡才變了神色,霍然起身,厲聲道:「阿梅嘎,你這是做什麼?」
彎刀上的血猶熱,阿梅嘎冷笑,伸舌一添:「我今日就要殺你們這群叛徒!」一腳踩上案幾躍出,揚刀就在桓行簡的大帳里殺了起來。
瞬間,場面混亂起來,兵刃撞擊聲不絕於耳,父女兩人跟這撥人廝殺出帳外。很快,更多的羌兵被石苞引到營地,本不明就裡的,不知哪個帶頭高喊了句什麼,無數個黑影立刻涌了上來。
漸漸的,陣勢涇渭分明,兩撥人廝殺得難解難分。
動靜太大,陳泰等人忙丟了手中的杯盞,剛要探看,石苞貼在他耳畔低語了幾句,陳泰滿腹狐疑,吩咐下去,自己人按兵不動,他不禁朝桓行簡大帳的方向看去了。
桓行簡負手悠然踱步而出,面無表情,一雙眼璨如星辰,閃著涼薄的光,看羌人在他眼前自相殘殺。
顯然,這陣廝殺聲嘉柔也聽到了,心頭猛得一跳,急著出來找桓行簡,門口侍衛去攔下了她:
「大將軍說了,他今日設的是鴻門宴,請姑娘安心靜候。」
鴻門宴?嘉柔驚疑不定,出不去,只能惶惶地退回,她如坐針氈在帳子裡走來走去。不知過了多久,殺伐聲退潮,她步子一收,不管不顧沖了出來。
侍衛沒有攔她。
四下火把透亮,有人語聲,還有被夜風裹挾的血腥,嘉柔不由彎腰,一陣乾嘔。
再抬眸,兩隻眼焦急地四下尋望,等看到熟悉的一抹秀挺身影,她奔了過去,一頭撲到他懷中。桓行簡早餘光瞥到她,手臂穩穩一張,準確無誤地攬住了她,眼光卻投向一部逃亡羌兵的方向,手捂住了她雙眼,聲音冷沉:
「我在殺人,不好看。」
第90章 競折腰(37)
混戰結束,羌人的一部在深夜裡逃的無影無蹤,阿梅噶和老羌王不知去向。剩下來的,躺了一地哀吟不斷的傷兵,幾個為首的羌人,過來請桓行簡為他們做主,重新整掇殘部。
自然,夜奔的那些什麼時候殺回來也不好說,桓行簡幾句話將這些人暫且安撫了。
仇恨的種子既已埋下,勢必要用鮮血來償還,只是,到此刻還有些羌兵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傻在那裡,等待被首領安排。
「回寢帳等我,」桓行簡轉過身輕輕推開嘉柔,在她肩頭安撫地揉娑了兩下,「聽話。」
嘉柔的心跳得很快,她迅速瞥了眼不遠處陳泰和姨丈的身影,還有,有人開始往外抬屍首。
看衣裳,全是羌兵。
她似乎明白過來什麼,顫了下:「阿梅嘎死了嗎?」
「沒有,她跟她父親帶著一部人族人逃了。」桓行簡彎唇一笑,「回去吧,外頭味兒重。」
嘉柔溫順地點點頭,桓行簡目送她走遠,一回頭,招來了陳泰。
「如果白虎和阿梅嘎沒死,他們會回來的,這些事,就交給羌人自己去處置吧。」他沉吟片刻,「經此一役羌人之勢弱矣,弱則亂,亂則分,白虎父女應當是往陰山方向回奔了,那裡還有他們的族人,讓并州刺史多留意他們動向,有任何異常,要立刻上報給你。」
軍帳里狼藉的杯盞被收拾了,唯獨地上,血跡未乾也分不清是誰的。胡車兒的屍首像癱死肉那般在地上動也不動,桓行簡漠然瞥了眼,命人交給了他的手下。
羌人要把胡車兒帶回草原下葬,桓行簡答應了,他對異族這些亂七八糟的禮節絲毫沒有興趣。直到羌兵要連夜撤回時,人人哀嘯,彼此呼應,像連綿不覺的浪潮,蔚為壯觀。
他們的眼睛裡有悲傷,卻不見氣餒,粗通漢話的幾個漢子過來跟桓行簡拜別,就此率著族人融進了無盡的夜色。
「這些人,恐怕都是天生反骨。」桓行簡忽對陳泰說道,「我記得,太傅活著的時候跟你的父親曾說過異族人之事,父輩們都以為胡人最終不過能成名臣,譬如前朝匈奴人金日磾,他就是涼州人士,後來做了太子劉弗陵的老師,這是異族人爬到的巔峰了,玄伯,你怎麼看呢?」
陳泰向來謹慎,他只是皺眉:「自漢以降,異族內遷愈演愈烈,同漢人雜居,風俗不同,齟齬常有。依我看,不可掉以輕心,當剛柔並用,這些人反覆無常,一味懷柔不可,一味打壓也不可。」
他心裡,其實還藏著別的話,中原當早一統河山。可這樣的功業,到底由何人來建?對於陳泰來說,是個不願意深思的問題,他是魏臣,忠主事國,唯有盡心盡力而已。
「事在人為。」桓行簡拍拍他肩頭,笑了笑,陳泰忽從他那抹笑意里看到了當年桓家郎君的風雅神采,一陣血涌,竟脫口而出道,「子元雄才大略,自是伊尹周公那樣的人物,只要大魏君臣同心,邊關的騷亂,也不過就是癬疥之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