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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這個世界,有什麼是真正固若金湯的呢?嘉柔神遊物外的,手忽被桓行簡一捏,「合肥城下,根本不容大軍展開作戰,我若此刻去了,打退他雖不是難事,但恐怕有得糾纏,到時深陷泥潭雙方都無謂輸贏,這不是我想要的。」

    他語氣微微發沉,目視嘉柔,瞳仁如寶鑽般灼人:「柔兒,你不懂,我太需要這場勝仗了,勝敗雖是常事,可對我來說,敗則意味著死,或許不止我,身死族滅也未可知。若我身敗,朝局必又是一番震盪,正是吳蜀乘虛而入良機,這些事,我不能不想的長遠。」

    嘉柔心神被狠狠一震,他坦誠地看著自己,目光中,仿佛含了千言萬語卻最終只是化作淺淡的一縷笑意:

    「你能體諒我的處境嗎?我必須沉住氣,哪怕犧牲合肥所有將士。」

    嘉柔沒再言語,桓行簡將她一攬,貼在胸前:「你聽聽,我也是凡人,心會跳,夜深人靜思想前路時未必沒有過懼怕。太傅臨去前,告訴我,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條路,我只能走下去。」

    強有力的心跳幾乎穿透耳膜,嘉柔手指情不自禁攀上來,覆在上面,他溫熱的鼻息就在額頭盤桓,她迷惘抬首:

    「我不知道該跟大將軍說什麼,大將軍要走的路,會越走越窄,到盡頭,恐怕就剩大將軍一個人了。我懂,否則,君王不會自稱孤……」嘉柔忽覺心酸極了,不知是為他,還是為自己,深深的一呼一吸間,嗅到股陌生芬芳,就在他衣襟上,她倏地從他編織的迷夢中清醒過來。

    誰為他熏衣?誰倚在熏籠前細細翻覆打發漫漫光陰?

    嘉柔猛然坐起,避開了桓行簡欲要落下的動情親吻。

    他略微詫異看向她,眉宇卻繾綣,也跟著坐起雙手張開捧嘉柔的臉,細密的吻便落在了她耳畔、兩腮,溫柔低語:「怎麼不說話了?你要是肯留下,我就不是一個人……」嘉柔由著他動作,只怔怔看著案頭新插的花,婀娜嬌媚,可她不認得。

    是啊,世上萬紫千紅,縱然她是惜花人也有她從沒見識過的芳菲。他的萬紫千紅里,姊姊是過客,朱蘭奴是過客,憑什麼她就不是了?嘉柔猛地一攥他手臂,一張臉,如二月桃花雪,頓時蒼白起來:

    「大將軍,你聽見杜鵑的叫聲了嗎?」

    在夜色里,在雨幕里,不知是哪兒來的杜鵑鳥,極快地拖滑出幾聲鳴叫,倉促而悽惶。桓行簡一時情動如火,滾燙的唇反覆在她潔白如玉的耳廓那流連,仿佛,根本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麼,兀自傾吐道:「柔兒,這段日子我是真的想你,你來了便好,過去的事我不想追究……」說著擁吻著就要將她臥倒,嘉柔卻固執啟口:

    「我聽到杜鵑的叫聲了,大將軍知道它們叫的是什麼嗎?」

    桓行簡不得不分神停下動作,一雙眼,柔情蜜意的,對著她手腕細嫩肌膚就是一啄,無奈笑:「你真是小孩子脾氣不改,很會煞風景,好,你說說,杜鵑叫的是什麼?」

    「它叫的是,不如歸去。」嘉柔眼睛忽湧出清亮亮的一滴淚水,「不如歸去,大將軍沒聽見嗎?不知道杜鵑在提醒著誰,既然我聽見了,想必是提醒我的。」

    桓行簡笑容漸次隱去,指腹一滑,擦去她眼角淚水:「你聽錯了。」手指撥了撥她軟涼的青絲,「睡吧,我明早再來看你。」

    蓋好綾被,他皺眉緩緩起身,把帳子一放,就此隔斷兩人視線。

    燭火被熄,門一開一合,等所有動靜消失了,嘉柔枕著外頭的風雨聲不知幾時才迷糊入睡。翌日,醒的很晚,等坐起身回想昨日種種,竟遙遠如夢,好像不曾見了桓行簡這麼個人。

    目光無意一落,瞥見一樣熟悉的物件--一截柳枝做的小哨子。

    嘉柔眼前頓時一亮,忙捧在手心,看了片刻,含在口中一吹,是明月奴!她欣喜下床,趿拉著鞋就往外跑,冷不丁撞進毌夫人懷裡,不由退後兩步,紅了臉。

    等洗漱用飯,卻不見桓行簡。嘉柔暗道夜裡他一定是來過了,不由分說,要往城外去。

    這一路暢通無阻,嘉柔來到城門,守衛們不讓她出去,嘉柔正想理論,卻聽外頭一陣嘈雜傳來。

    「打起來了,打起來了!」有人叫道,隨後,爆出一聲聲喝彩,「好小子,一人敵百哇!

    城門外,李闖一身黃泥,臉上不知道從哪蹭了幾塊,頭髮亂糟糟的,整個人跟從野溝里爬出來的一樣。只那雙眼,亮如明星,一閃一閃全是不服輸的怒火,衝著幾個持械的兵丁瞪眼,大馬金刀地拉開了架勢:

    「你們幾個一起上!」

    他的驢子在不遠處安之若素地看主人跟人起著衝突,嘴巴一動一動的,不知在咀嚼些什麼。

    嗡的一聲,一群人果真一擁而上,扭打在了一起。這邊打得正起興,桓行簡帶了三五心腹騎馬前來,要進城。

    一眼瞧見這亂糟糟的局面,石苞忙喝道:「幹什麼呢!怎麼回事?」

    旁邊觀戰的小兵忙跑過來說:「回大將軍,這人硬闖城門,小人正要制服他,不想他力氣奇大,我們幾個不服,所以……」剩下的話咕嘟著含混不清,畏懼地瞥了眼石苞。

    石苞板著臉:「你們真是出息,幾個打一個,都制服不了他能有多大力氣,西楚霸王再世不成?還不快點拿下!」

    「是!」

    「慢著,」石苞忽又喊住他,「他為何硬闖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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