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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我看不如,請大將軍移營住到城裡。」
正說著,西線的軍報送來了,兩人俱是一凜,把這些閒話先放腦後,隨後進來。
「陳泰他們行軍不過至天水,姜維就已退兵。」桓行簡手一揚,把軍報擲到了虞松懷中,虞松邊看邊欣慰笑道,「大將軍,姜維的糧草不濟,他肯定沒想到雍涼軍行軍速度如此之快。」
桓行簡冷哼,慢悠悠吐出幾個字:「我當他至少能在天水跟陳泰碰一碰,就他那點家底子,我倒要看看能夠姜維折騰幾回。」
「此人一心想要據涼州圖關中,再進河洛,恐怕一時半刻難能死心。」虞松把軍報一折,感慨頗深。
幾人走出大帳,對面日落青山,已有半輪隱去。山頭行行松柏猶如人影恰在流丹吐火之中,再借連綿山勢,無端讓桓行簡覺得這竟像西域商隊,跋山涉沙,天下貨物集散就在一頭頭沉默有力的駱駝脊背之上。
神思漫漫,他忽而一笑:「姜維這個人,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也算英雄心志了。不過,他這種投機取巧的領兵之法,一心只想趁火打劫,糧草輜重戰略部署,皆未作深思熟慮,焉有不敗的一日?」
幾人在這邊說話,軍帳旁,依舊立著來送軍報的信使,是個壯年漢子,一臉的沉默寡言不說下去給馬補給,只時不時往桓行簡這邊投望兩眼。
衛會眼角將他一瞥,折身過來,負手問話:「你還有事要稟大將軍?」
這人臉皮雪亮,眉高眼深,有幾分胡人血統的模樣,不說話時像頭沉靜安靜的獸。聽衛會問話,低頭回答:「張使君的夫人有一封書函給女郎。」
一時間沒明白他說的什麼,衛會不解,身後桓行簡已走了過來,上下打量這漢子,覺得面熟,回想一番問道:
「你隨嘉柔去過遼東?你叫……明月奴?」
「是,大將軍好記性,屬下是叫明月奴,曾護送過女郎入京。」明月奴將信交給桓行簡,手一摸,解下腰間囊袋,囊袋曾是嘉柔好奇的對象,因為明月奴總能變戲法似的從裡頭掏出各色玩意兒。
「勞煩大將軍把這個給女郎。」他把小小的一個符袋掏出來,乾乾淨淨,跟他指縫藏黑的手成鮮明對比。
桓行簡神情淡淡的:「嗯,告訴使君夫婦,柔兒一切都好,不必掛心。」
說完吩咐人將他帶下去安頓,回帳讀信,不過老生常談婦人瑣碎。倒是符袋,桓行簡也擅自先撐開看了,把裡頭的東西拈出,不由失笑:
是一截柳枝擰做的哨子。
果真是孩子心性,難怪阿媛總愛粘著她。桓行簡嘴角微翹,翻來覆去端詳片刻,置於唇間,一吹,尖銳清脆的一聲響。他皺眉,一笑置之給裝好,同信一道放進案頭的匣盒裡,咬牙自語道:「忘恩負義的小東西。」
城外住了幾日,桓行簡一面平心靜氣等合肥軍情,一面命毌純帶自己去看壽春各處屯田。正值春酣,綠疇如雲,採桑的婦人扛鋤的漢子,穿行于田間阡陌之上,一派祥和。
看他是個考察民情的樣子,毌純特地帶了里吏,走走停停,幾天下來桓行簡把壽春的情況摸查得清清楚楚,對毌純笑道:「倉廩足,兵馬壯,毌將軍上馬能打高句麗,下馬能治南壽春。」
「大將軍謬讚,這淮南屯田,追蹤溯源,乃太傅之功。」毌純說起舊事,閒扯到當年被太傅一手賞識提拔的鄧艾,沒有鄧艾,就沒有淮南屯田今日成效,說到鄧艾,毌純不吝讚美,「鄧將軍對邊關生產可謂是熟稔於心,某自愧不如。」
正事談完,毌純想虞松來見自己說的那事,遂建議道:「大將軍在城外,起居多有不便之處,不如移至城內私第,有人照料。」
戎馬生涯,桓行簡起居行動自養成了不假手他人的習慣,風裡來,雨里去,並不覺辛苦,此刻聽毌純提,微微一笑:
「無妨,我在軍營業已習慣,等哪日住的夠了,再去叨擾不遲。」
看他一口回絕,毌純也不強求。虞松當初那個話一出口,雖隱晦,不過意思不難猜,壽春不是合肥,大將軍自然可以過的舒坦愜意些,他心裡礙著有嘉柔這層,心裡並不樂意。好巧不巧,桓行簡似乎也興致缺缺,毌純鬆了口氣。
暮色下來,牛羊歸家,整個壽春城郊外除了習習暖風,啾啾蟲鳴,軍帳內外依舊沒有多少雜音。營寨附近有河,操練一天的兵丁們一身臭汗,靴子一脫,兵服盡褪,歡天喜地光著身子泥鰍一般跳了進去。
看眼下情形,不知猴年馬月才能跟吳狗決戰。又是春日,兵丁們吃飽喝足難免心思活泛氣血上涌,私下裡葷話不斷,來紓解年輕躁動的身體。
都是男人,沒什麼不能說的,長官們也知道大家那點花花心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他們滿嘴胡言亂語去了。
桓行簡還沒用晚飯,埋首案前,執筆給留守洛陽的叔父去信。有細微的腳步聲傳來,來到案前,一股鮮美飯香陡然入鼻,緊跟著,一雙纖纖素手輕輕放下食盤,從眼前一閃而過。
新做的鯽魚豆腐,湯白肉嫩,一把小蔥碧點其上賣相甚佳。他抬眸,看到的就是一低首斂眉的陌生少女立在了眼前。
鵝黃襦裙,束髮戴簪,一掌細腰盈盈可握,只是看不清模樣。桓行簡一笑,一面舉箸品魚,一面道:「抬起頭來。」
少女眉眼猶存兩分稚嫩,略帶羞澀,可還是大膽地把臉一揚,明燦燦的眼裡不乏熱忱:「奴見過大將軍。」她進來時,早偷偷把桓行簡的樣貌看了個清楚,她以為,大將軍是個不修邊幅鬍子拉碴的武人,不想,他的臉這樣白,看著是這樣的年輕,對上的這雙眼,又是何等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