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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少年人叫李闖,此刻,身上的箭簍子都沒卸,那雙眼直勾勾目送嘉柔的身影閃進了房裡,才戀戀不捨地收回來。
小魚半懂不懂,對著他腳面使勁一踩,疼得李闖頓時抱腳直跳,怒氣沖沖的:「你這丫頭幹嘛!」
小魚哈哈大笑:「你幹嘛呀?看美人都看呆了!」嘉柔來時,娘便說過她是畫上的美人,小魚記在心裡,此刻賣弄似的往石條上一坐,笑嘻嘻的。
「她是誰?」李闖呲牙咧嘴地往小魚身旁坐下,討好地看著她,「你告訴我,我改天再給你打最漂亮的雉雞,包你毽子用不完!」
「我要那麼多野雞毛做什麼,做那麼多毽子難不成踢到我成老太婆?哼,我也踢不動呢,」小魚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撇著嘴,「再說,告訴你她是誰,又怎麼樣?娘說了,美人姊姊早晚要走的,你別想啦!」
一下被人窺破心事,少年本就紅撲撲的臉此刻連耳朵根都紅透,支支吾吾,強詞奪理道:「我就問問,問問還不行了?」
看他窘迫,小魚笑得更歡實:「好呀,我先問你,李闖哥哥認不認得字?」
李闖更窘了,直搓手道:「我,我不認得字又怎麼了?」
偌大的茶安鎮,有幾個認字的呢?再說,認字有何用?不能吃來不能喝,李闖渾身都是力氣,腦子裡從沒有認字這回事。
「那你會作畫嗎?」小魚窮追不捨,李闖回過神,朝她額頭就給了一記爆栗子,「不會,你也不識字不會畫畫,笑我作甚?」
小魚頗得意地把眼角一挑:「不,我跟著柔姊姊已經認了三個字,天,地,人,柔姊姊說了這是世間最重要的三字。而且,我已經會寫了!你都不認識字,她怕是要笑話你!」
「柔姊姊……」不管什麼天地人,少年只痴痴咀嚼這三個字,眼睛熱亮,「她閨名叫柔兒?」
小魚猛地捂住他嘴巴,怪罪道:「娘說了,柔姊姊是洛陽城來的,很尊貴,不准你大呼小叫!」
看她跟母雞護雞仔似的,李闖心裡笑她,臉上卻賠著笑把她窩一掌胰子味兒的手拿開:
「行行,我知道了,」說著臉上熱切地問道,「你知道她許人家了嗎?為什麼住到你們家?為什麼還要走?她……」
「噌」地站起,小魚一邊把袖子放下,一邊踢了腳地上的雉雞,「問那麼多,誰知道呀,哥哥你還是拔毛吧,回頭,我給柔姊姊做個毽子,也有你的功勞呢!」
李闖不大好意思地把頭一撓,人倒利索,先撿雉雞身上顏色最絢麗的拔了,憋不住道:「我看,這往後越來越熱,要不然,你給她做個扇子,我再多打幾隻來。」
「可我不會做扇子,」小魚氣鼓鼓翻他一個白眼,「要做自己做,就會使喚人!」
李闖這會手底忙活,腦子也忙活,並不惱,整個人完全被那窈窕身影占據:她多好看啊,彎彎的眉毛,白白的臉,嘴唇像熟了的一顆櫻桃,又紅又漲,仿佛一點就能緋紅綺羅般染透了世界。
她幾時來的?哎,李嬸的廚藝不大精啊……想到這,忍不住脫口而出道,「她喜歡吃桃花鱖魚嗎?我讓我娘做好送來。」
兩人一大一小,嗓門卻都不小,你來我往的對話全都順著窗子落入了嘉柔耳中,她臊得難堪,被人評頭論足。雖知道小魚並無惡意,年紀幼,人又活潑多話,但那個陌生的少年人大喇喇毫不忌諱的,嘉柔臉愈發紅,留客在旁,也聽得一清二楚。
本想出去阻攔,想現在是寄人籬下不好出面,只得將窗子一掩,有心弄出些大的動靜,把那些聲音隔絕在了外頭。
果然,外頭這兩個沒心沒肺的愣了下,四目一對,李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立馬懊惱起來,暗恨自己恐怕話太多讓她聽見生氣了。想走,又不捨得,最終見李氏夫妻回來,沒道理軟磨硬泡寒暄過走人了。
如是過了幾日,小魚毽子做好,請嘉柔留客兩個來玩。嘉柔一想到那少年人,心裡彆扭,委婉拒了,只坐在檐下,雙手托腮看小魚靈巧非常穿花蝴蝶似的把個毽子踢得花樣百出。
看久了,到底也是爛漫的年紀,心思便活動起來,橫豎四下里無人,嘉柔讓小魚將大門從裡頭栓了,和暢惠風下,須臾功夫,毽子便在腳上前前後後飛舞了起來。
踢得一身香汗細細,胸口直往上拱起團團熱氣,嘉柔掏出帕子,背過身去,拭了拭,又到天井那把帕子往清涼的水中一浸,拈起新湃的瓜果在那坐下吃了。
這兩日不曾見李叔,嘉柔輕輕從口中吐出核兒拿帕子托著,問小魚:「你父親呢?只見你母親每日勞作。」
小魚正拿手扇風,兩隻眼,亮晶晶地閃,頗神秘地朝嘉柔身旁一靠:「鎮上捉了個吳國的探子,不敢隨意處置,父親跟人一道把那人送往上面府衙了。」
嘉柔心裡一驚,頓時亂如麻,她定定瞧著小魚,小少女的臉上是從不知愁的滋味:「吳國的探子來做什麼?」
這些,就不是小魚所能懂的了,一皺眉,大眼睛裡完全是孩子氣的茫然無知:「我不知道。」
東關的戰事,距此不過三月有餘,古往今來作戰皆知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諸葛恪是攜大勝餘威趁虛而入麼?嘉柔心緒如外頭紛飛的柳絮般,東一片,西一片,浮浮沉沉沒個定勢,人坐在那發了好一陣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