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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這話頗為露骨,張氏更是無言,一手抽出撫上他臉龐,鏗鏘道:「我是婦道人家,丈夫不在了,自然聽兒子的,我兒無論走到哪一步我就跟到哪一步,只盼上蒼讓我多活兩年,好讓我兒覺得娘在還有家。」
桓行簡不由攥了攥她的手,無聲伏在她膝頭,低聲問:「那母親可想過,若我事不成,連累母親又當如何?」
「你知道我最喜歡史書里誰的故事嗎?范滂母親的故事。我兒身負雄才大志,若是早生幾十年群雄逐鹿,未必不能成就一方霸業。我能做你的母親,不再有什麼遺憾,若你事不成,我自當了斷,絕不苟活。」張氏低頭微笑看著他,猶如神佛,淡然拈花。
她托起兒子的臉,「我希望,你身邊能有個女人,好好陪著你,你父親尚有我,儘管我同你的父親也曾有過諸多齟齬不快。但我始終是桓家的人,我從沒忘,我兒的佳婦在哪裡呢?」
張氏終於有了一絲傷懷。
桓行簡一笑,渾不在意道:「錦上添花的事,我不強求。」話雖如此,驀地想到什麼,招來寶嬰,在廊下問她,「你去太常府,有沒有說名頭?」
「奴說了,說女郎走失,想問問太常府有沒有見到人。」寶嬰眼皮沉得幾乎抬不起來,努力睜著,看桓行簡那張臉在昏昏的燈光下似乎隱情不定,頓時清醒幾分。
桓行簡折身進來,一面命人把張氏送回家中,一面道:「母親先回去,不用擔心我。」
送走張氏,立刻讓人牽了匹馬來,帶著石苞,一躍上馬:「走,去夏侯家!」
第71章 競折腰(18)
亥時三刻,洛陽城已宵禁。長街上除了有巡查的部尉,再無閒雜人等。天上星璀,地上城靜,偶爾有犬吠遙遙傳來,更襯得人間祥和無苦。
夏侯至似乎算準了桓行簡會來,這個時候,大門盡敞,以至於石苞勒馬時不由得撓了撓頭,看看桓行簡:
「郎君,太常這陣仗,很不尋常。」
春服輕便,夜風拂到臉上如同情人溫柔的呼吸,這樣的春夜不宜兵刀光寒,只配佳人在畔,焚香讀書,顛倒美夢。桓行簡窩了一肚子火,冷笑而已,翻身下馬撩袍進來。
下人們見他現身,一聲不吭,遠遠退到旁邊,眼睛不由偷偷朝廊下臨風而立的夏侯至身上瞄去。
「她人呢?」桓行簡上來咄咄逼人,一句廢話也無,昔年可比連璧的兩人面面相對時,隔了無數歲月,胸臆里皆充斥著難言的憎惡,如此鮮明。
夏侯至神情冷漠:「你沒資格問我要人,桓行簡,你的確很無恥,柔兒根本不在你桓家戶籍上。你一無聘禮,二未上籍,只靠一封書函就打發了張既夫妻和姜修?」他越發齒冷,「縱然難堪,我也已給姜修去信將事情前後說得清清楚楚,既然柔兒不在你戶籍上,她仍是自由身,或嫁或不嫁,都與你毫無干係。她是個人,不是你大將軍的一樣可心物件。」
原來,夏侯至查過了桓氏戶籍,石苞在旁聽得一陣錯愕,再看桓行簡,果然臉色難看起來。
「我跟她用不著你多管閒事,少囉嗦,我要見人。」桓行簡一副驕矜不耐煩的口吻,緊繃的脊背,卻不覺已經鬆弛下來。
「柔兒是自願離開,無人逼迫。大將軍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明白了?人心不是那麼好得的,她走,不過牽掛我與崔娘等人,無一字提你,你該清楚她至始至終是被你強占了不得逃脫。你若只是愛美色,易事一樁,不必再找柔兒。」
一語捉到桓行簡痛處,雙眸一凝,極力克制:「你把她送哪兒了?她一個人,不會耕不會織的,自幼是如何被嬌養長大的你比我更清楚。」
夏侯至冷哼一聲,針鋒相對:「你還知道她是嬌養長大的,為何欺辱她?」眼見壓不住怒火,他一咬牙,依舊不肯失態,「她在我家裡無憂無慮過了幾年,我拿她當親人,從來都比你懂得如何尊重照料她。今有虧欠,日後不會再重蹈覆轍,你可以走了。」
說罷,拂袖轉身進屋。房門吱呀一合,儼然就是個逐客的姿態了。石苞氣怔,目光攀附在那緊閉的門窗之上,十分複雜,猛地聽腳步聲響起,桓行簡已經朝門口走去。
他趕緊跟上,有點不確定地問:「郎君,太常擺明了不會放人,就這麼算了嗎?」
夏侯至那幾句話反覆在胸口裡撞盪,桓行簡自嘲一笑,跨上馬背:「她既然是自己要跑,就隨她去,留一個無情無義的女人有何益處?」
語落,一聲叱吒,駿馬疾馳而去。
石苞愣愣的,心知他絕不是善罷甘休的性子,只是,大敵當前,又不能因為一個女人的罪名把夏侯至怎樣。他也頗覺苦惱,只得上馬追了過去。
吳蜀兩國同時出兵,太極殿上皇帝惶惶,文武到齊,他人在上頭心裡焦急不堪,立後新婚的喜悅蕩然無存。
等桓行簡佩劍一臉旁若無人地進來,皇帝欲迎,他自己在皇帝御座下方的團墊上跪坐了。皇帝不尷不尬又慢慢坐回去,覷他一眼,暗道大將軍每每上朝皆一副無喜無怒的臉,今日陰沉幾分,不知道是不是軍情也壓得他不大痛快。
把軍情清湯寡水地陳述一遍,皇帝煩透了,一扭頭,收尾道:「國家有難,還請大將軍調兵遣將,解東西之圍。」
目光如炬,桓行簡當仁不讓開了口:「今東西有事,成敗在此一舉,我深受國恩當親征迎敵,傳我命令,大軍集合於建春門,即日奔赴壽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