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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說罷,拂袖而去,根本不再管她。寶嬰在不遠處,逆著風,上一刻還見郎君又是為嘉柔理裳又是拂鬢的,下一刻,便見桓行簡頭也不回丟下人抬腳走了。
看的她一愣一愣,忙上前焦急問道:「女郎,你惹著郎君了?」
嘉柔定定站在原處,一張唇,絲毫血色也無,罕有地沖寶嬰發起脾氣:「什麼叫我惹你家郎君了?他是誰?我是誰?我敢惹堂堂大將軍嗎?我怕他滅我三族呢!不過可惜,我沒三族讓他滅,我家的三族就我跟我父親,這麼少的人就怕大將軍殺不痛快!我知道你是他派來監視我的,你去學話,你快去……」
一語未完,抽泣著跪倒在了夏侯妙碑前:「姊姊……」她心中又愧又無措,心中積壓的那股鬱郁之氣怎麼都哭不完了。他為何如此薄情?又為何非要將自己牽扯進來?情愛於那個人來說,當真可有可無?人心為何如此複雜?明明心是自己的,為何自己也看不清摸不透?
她哭得顛倒,頭髮散了,兩頰赤紅,驟然想起來時在山腳下見到的那個大哭「吾道窮矣」的男子,忽被那句話深深擊中,仿佛一切都明了,一切又都無解。
身旁,寶嬰捂著胸口退了兩步,暗道,平日裡溫柔乖巧的人發起脾氣來才真嚇人。
哭到力竭,嘉柔怔忡地抬起臉,腿早壓麻了。趔趄起身,她掏出帕子擦拭乾淨眼淚,默默把亂了的鬢髮抹平,不忘將那新做的符袋放到夏侯妙的碑前。
寶嬰一直暗暗覷著她,此刻,訕訕湊上來道:「女郎,回去吧。」
嘉柔目光垂著,嗓音嘶啞了:「寶嬰姊姊,我不是有心沖你吼的,我失態了。我知道,你其實待我並不壞。」
說得寶嬰心裡一滯,鼻翼微微作酸:「女郎,其實郎君待你也不壞,你何苦跟他吵?夫人病逝,太傅病逝,郎君剛當了大將軍就吃兩回敗仗,不知道多少人想拉他下馬,奴雖是下人,這些卻都是明白的。郎君再是大將軍,到底還是個男人,沒人在身旁知冷知熱的心裡恐怕難能好受了。」
記起方才心境,嘉柔低頭不語,寶嬰嘆口氣帶她下山。臨到山腳,車夫遠遠瞧見了他兩人,利索一個翻身,跑到她兩人跟前賠著笑把杌子拿下來讓嘉柔上車。
嘉柔腳剛踩上去,聽一道耳熟的聲音響起:「姜令婉?」
她回頭,朱蘭奴一身錦繡華服,額間花鈿明彩生輝,日頭一照,如粼粼的金光般絢爛。
朱蘭奴忍笑看她依舊紅著的眼眶,揶揄道:「瞧你,梨花帶露的模樣莫說是男人,女人看了都心動。難怪大將軍給你這隻雀,造了個金玉籠子。你怎麼了,難道是來哭夏侯妙的?」
不知人煩,寶嬰扁了扁嘴不想嘉柔跟她囉嗦,立刻回擊道:「與你何干?」
朱蘭奴十指丹蔻似血,艷艷地晃,她眼波一轉:「是呀,我閒得很,就想看看熱鬧,聽說夏侯妙的墳都被人刨了,這種事,洛陽城已經很久聞所未聞了。真稀奇,不是嗎?不止我,洛陽城裡多的是人想來北邙山看這份熱鬧,你管得過來嗎?」
嘉柔臉色蒼白,厭惡地看她兩眼,低聲跟寶嬰道:「我們走,不理她。」寶嬰氣得渾身亂抖,啐她一口,「你跟你爹一樣討人嫌,自大又無恥,活該他諡號『丑』!」
揭完朱蘭奴瘡疤,寶嬰氣哼哼坐進了車裡,車夫喝了聲,馬車立刻軲轆軲轆往前跑了起來。
公府里,桓行簡倒在,人安坐在書房已經是慣有的無悲無喜的表情,看各地送來的文書。
寶嬰換了身乾淨衣裳,打聽他在,便自作主張地進了偏院,一路上早將要回稟的事練習了數遍。
跨進門來,滿屋子的墨香。
「郎君,姜姑娘她回來了。」寶嬰有意停頓,等桓行簡反應,讓她略感失望的是桓行簡什麼反應都沒有,她便清楚他不想聽這個,趕緊換了話鋒:
「捲軸的事,奴查清楚了。」她把袖中的一樣香囊拿出來,果然是那明綢做的。
「太常家中當真有陛下曾賞賜的這種絲綢。」寶嬰因陪嘉柔去過幾次夏侯府,跟其中一個同鄉的婢子就此結識,等見了面,有心在她跟前炫耀腰間拿這綢布做的精緻香囊,果然套出了話。
桓行簡看都沒看,筆下只一頓:「我知道了。」
「今日,奴在外頭碰巧見著公府的人了,不清楚他今日該不該當值,見到他時,他一個人駕著牛車在那哭『吾道窮矣』硬是說無路可走,他要大哭,奴覺得很怪異,所以跟郎君說一聲。」
「阮嗣宗?」桓行簡終於抬頭,「你幾時見的他?」
寶嬰忙道:「奴不知道他叫什麼,公府見過,人很怪。就是還沒上山,在山腳碰到的他。」
「那就是他了。」桓行簡心底越發不快,筆一擱,準備讓人看看阮籍在不在公府。
寶嬰還有件最要緊的沒說,一伸脖子:「奴還有一事,帶姜姑娘回來時,碰到了要上山的朱蘭奴。她陰陽怪氣的,但聽那語氣分明是知道夫人陵園的事,北邙山這個時候人很少,她這麼快聞風而動,奴怕這其間別有什麼關竅。」
第66章 競折腰(13)
桓行簡臉上微訝,隨即,不急不躁地起了身,讚賞地對寶嬰一點頭:「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踱步下階,天色晴明,有微薄的雲如瓷釉般溫潤可愛,他目視片刻,復掉頭進來拿了冊《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