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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唔,也有老莊呢,衛會拈起本《莊子》遙想昔日大將軍、夏侯至、以及死去的楊宴等人席地談玄是何等暢快風流模樣,雙目中,不覺流露神往。

    可惜自己晚生了這麼些年,衛會遺憾,轉念想,早生的那些,同樣算是大將軍舊友的人物這個時候墳頭草該活泛冒青了吧?

    心境一下變得參差,這個時候,傅嘏從值房往這邊來,他身後,還跟著個三十多歲光景的男人,青袍素冠,裝扮簡樸,但一雙眼睛渾厚而溫和。

    跟明澄淡薄的傅嘏比,顯然要好親近幾分,衛會興致盎然地見這兩人現身,嘴很癢:

    「蘭石,」他大喇喇喊著傅嘏的字,「你這又是替大將軍捕到了何方才俊?」

    一雙眼睛滴溜溜轉過去,三分勾魂,七分攝魄,衛會的笑里總是藏著一股鋒銳。傅嘏給他引見:「士季,不要無禮,這位是河內郡的山巨源。巨源兄,這位是潁川長社衛士季。」

    說完,這兩人又各報郡望名字一遍,算認識了。

    「巨源兄的從姑祖是夫人之母,他剛從大將軍家中來,想必見過了夫人。」傅嘏頭一偏,低聲跟衛會說道,目送山濤進了書房。

    衛會眉頭擰巴著,便有幾分嘲諷的意味:「我記得,山濤之前是做官的,河南從事?高平陵後隱居故里了,這大老遠跑洛陽,是想通了?」

    他一介少年人,對朝廷各路人馬摸得比誰都清楚,傅嘏不得不承認衛會的過人之處。凡大將軍問起某人,無所不知,履歷、性情無不一清二楚的。

    若是問起經史典故來,那衛會更是如數家珍了。

    兩人在外頭說話,山濤人已經被婢子領到了桓行簡眼前。此間一塵不染,他正執嘉柔手教她草書,一鉤一挑,極盡耐心:

    「鉤要圓轉,對,轉如環,」他噙笑凝視,「鐵畫銀鉤,你力道不夠。」兩人挨得極近,氣息相交,嘉柔渾然不覺上下的注意力只在自己手腕上。

    竹簍里全是她的廢作,揉成一團團,聽到外面有動靜,桓行簡鬆開她手,低聲道句「你先練著」走了出來。

    眼波微微一動,便似有若無地把山濤打量了個遍:衣裳雖舊,可漿洗得乾乾淨淨,中衣的領口露出,有些毛邊。

    他微笑,在婢子端來的銅盆里淨了淨手,一面拿巾子輕輕擦拭,一面示意山濤坐。

    山濤作了一揖,也在桓行簡露面時把眼前這個年輕人看了個清楚,眉宇雖冷峭,但氣度卻是越發雍容了。他袖管里放著桓夫人的手帖,此刻拿出,遞給他道:

    「山濤見過大將軍。」

    桓行簡笑而不語,將帖子略略一看,是母親的手跡,知道山濤是從自己家中來。他在榻上坐了,背靠三足憑几,是個十分家常閒適的閒情模樣,眉宇微蹙,淡淡含笑把帖子一放,語氣里有調侃:

    「當世的呂望不披裘負薪,看來,終於想入仕了?」

    論起親戚,桓行簡倒該喊他一聲「表兄」,山濤沉吟片刻,實話實說:「是,濤來大將軍府,是想做官了。」

    桓行簡雙臂閒閒地往几上一搭,山濤肯來,他自然歡喜,此刻很有興趣地問:「我曾問李熹,當初,為何太傅徵召他不肯來,我徵召他卻來了。他說,太傅以禮我以法,所以來了。他現在人在公府做我的右長史,巨源是為何故?」

    「不敢瞞大將軍,我為初心而來。」山濤十分磊落,「我的初心就是做官,一展抱負。」

    桓行簡笑吟吟看著他:「哦,可你中途官沒做幾年人就跑了,這怎麼說?」

    「彼時天下事未定,濤明哲保身,不願以身犯險。」山濤說的正是太傅與劉融明爭暗鬥的年景,如此直言不諱,桓行簡聽得哈哈大笑:

    「好,表兄早年家徒四壁,甚是貧寒,卻從不肯與我家中多走動,很有氣節。我記得你也好老莊,與人交遊,剛才你說初心是為一展抱負,我希望你能多為國家舉薦人才,不要遺漏孤遠貧賤之人。」

    說著,頗有深意補道,「老莊雖妙,但巨源既入我府中,閒暇把盞即可,用來治理國家恐怕是不妥的。」

    點到為止,他思忖著叩了叩几案,「我記得你做過河內的主簿,這樣,我讓司隸校尉舉薦你,這也是個名頭,你先下榻在官舍。」

    語落,命人從公府先撥些錢給山濤以作落腳資費,山濤拒絕了,他從河內來帶了乾糧換洗衣裳,外加一頭驢。此刻,栓在離公府最近的大柳樹下,正餓得無精打采。

    這些,嘉柔在裡頭聽得清清楚楚,等山濤人走了,笑著出來,見桓行簡一揚下巴,便坐到榻邊替他揉捏肩膀,好奇問:

    「剛才我聽大將軍喊人表兄?」

    他笑:「河內的山濤,是我母親的表侄,比我年長我自然要喊一聲表兄的。」

    「大將軍好像很高興。」嘉柔看他眉目舒展,不復剛收到陳泰上表的凝重,心裡也覺輕鬆。

    長腿懶懶一交疊,桓行簡抬眸望了望門外不遠處衛會忙碌的身影,點頭道:「天下英才盡入公府,如何不喜?」

    「他還沒辦實事呢,大將軍怎麼知道他就是英才?」嘉柔手一停,認真問道,桓行簡聞言笑意更深了,「柔兒這話有道理,」眸光揚起,「不過我不瞎也不聾。」

    沉思有時,像是自語又像是跟嘉柔說話:「嗯,山濤還做過上計掾,能把帳算清楚不亂,要心細如髮,先看看吧,到時讓他去尚書台做度支尚書的郎中也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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