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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李豐鬍子下掩著笑:「陛下年歲漸長,為社稷故,也該納貴人了。四方大員里,陛下可細細挑選,看誰家有適齡女……」
「你說,」皇帝突然打斷他,「朕的年紀放在這,大將軍怎麼不想著把女兒嫁給朕呢?為何要繞開朕,非要同太后結親?」
這其間的宮闈人心,就不是李豐好置喙的了,他打個哈哈:「這,陛下突然這麼問,倒把臣也問倒了。」
再看皇帝,那張臉上不知幾時多了層陰霾。
君臣敘話良久,李豐自宮中還家。第一件事便是問家僕:「還沒動靜?」
家僕腦袋直搖。
李豐沉吟片刻,淨手更衣,暗道許允當是怕了,裝聾作啞,虧得他高看一眼,原也是個臨陣的軟骨頭。李豐有些不平,今日沒跟皇帝提矯詔之事,心倒放得很寬,皇帝知道了也不會怪罪。有公主在,彼此心知肚明,一條船上總要和衷共濟搏擊風浪。
院裡,樹上不知道從哪落了一群寒鴉,啼叫個不住,聽得正在想事的李豐煩惱不堪。披了衣裳,命小廝架好梯子,親自一手提燈,一手持竿,蹭蹭上去,才發覺上頭不知幾時築了個窩。
難怪,李豐罵兩句,三五下把個鳥窩打下來,頭頂幾隻鳥盤旋一陣最終散了。
不想,小廝有烏鴉嘴的,不知誰嘀咕了句「難不成附近誰家死人了不成」。落進李豐耳朵里,頓生怒火,氣不打一出來劈頭蓋臉把小廝罵了個狗血淋頭,竹竿一丟,人抖索著衣裳氣咻咻進了屋。
一盞熱茶進肚,本氣小廝胡言亂語惹人煩,他忽靈光一現,盤算良久,喊進來兩心腹:
「眼下,有件當緊的事,只是不知你倆敢不敢去做了。」
說罷,手一招,兩心腹湊上前來,聽主人喁喁囑咐。
果真滲人,兩人身上登時打了個寒顫,面面相覷,不知道李豐這是個什麼主意。
「此事機密,只你兩人知道,事成我重重有賞,你家中有屯田客的,我幫他們脫籍。」李豐乜過幾眼,甚好,兩人體格健碩一身蠻力,擔得起此職。
事不宜遲,一番籌謀後暮色初初顯露,這兩人準備好便從中書令府邸角門靜悄悄出來,一躍上馬,直朝北邙山方向奔去。
月色涼薄,整座北邙山在如流霜般的光線中隱隱綽綽,好似一座巨大墳場。
一陣風來,便嗚嗚咽咽地拂過千樹萬枝,更添淒艷。這兩人饒是平日裡膽子再壯,此刻,面對著莽莽群山,耳畔儘是如泣如訴的風聲,也難免害怕起來。
「干他娘!老子才不怕鬼!」其中一個果斷給同伴打氣,「走,上去!」
第64章 競折腰(11)
初春的夜,將兩人的眉眼與聲音都籠得混沌不清,借稀薄月色,上到半山腰,其中一個忍不住放眼四望:茫茫天際下,這人世反倒像頭擱淺的巨鯨般雌伏於此了。( )
時辰耽誤不得,就他兩人,等摸到夏侯妙陵園附近,未見人影,先聞器具碰撞之聲。這兩人暗自驚訝,藏在森然柏樹後頭屏息盯半晌,隱約聽到低斥聲,是讓動作快些。
這一幕太過詭譎,兩人萬萬沒想到竟還有比早一步先來掘陵的,到底是何人,無從得知。前胸後背本窩了一糰子的熱氣,立了半晌,也冷卻了,涼颼颼地貼在肌膚上,好不難受,兩人只能迅速下了山。
李豐書房的燈還亮著,窗紙昏黃,兩人眉睫掛露地現身,他吃了一驚:「如此之快?」
兩人把所見所聞三兩句就描畫清楚了,李豐更是驚詫,手中的竹簡一放,對著燭火是個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了。
底下兩人杵了半晌,李豐轉頭,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吧,靜觀其變。」
如他所料,公府里和天子幾乎同時收到西北送來的軍報。桓行簡絲毫沒耽擱,不等朝會,將罪責一攬上書給皇帝,翌日裡坊間便流傳開大將軍那句「此我過矣,非陳雍州之責」。
一時朝野心悅誠服。
皇帝心裡細細碎碎晃著些不滿,卻不好再說什麼,一肚子悶氣來見太后,開口便說:「大將軍真乖覺,很會收買人心,陳泰估計要感激涕零了!」
太后在修剪鮮花,枝枝蔓蔓,她語氣沖淡像個名士:「做做樣子,惠而不費,陳泰是個厚道人,三兩下被桓行簡感動也不足為奇。是啊,這個時候指不定捧著大將軍的回信如何慚愧呢,不過隨他去吧,邊地憂患多,得有人在那頂著。這些人,只要不瞎摻和洛陽的事就好,」眼神越發沒了溫度,但嘴角笑意還在,「陛下急什麼,大將軍一敗再敗都沒急。」
「人都說夏侯太初是君子,君子如玉,玉果真不能跟刀劍碰。」皇帝學會了打機鋒,太后付之一笑,皇帝的這些牢騷,她左耳進,右耳出,全當他是半大孩子撒氣了。
不過,太后瞧著皇帝唇邊毛茸茸的一圈似乎又密了幾分,平日裡,也知道多看幾眼小宮女了。她心領神會,把李豐等人找來商量立後納貴人的事宜。
公府里,日頭乍暖晝氣催得迎春花黃燦燦開得射眼,連鳥鳴都多了起來。衛會迫不及待換了春服,雖說打過春,可北方的春天總是神出鬼沒,來一陣野風就能把人打回寒冬。
可衛會不管,今朝暖,今朝錦繡。陳泰西北出事,公府上下難能愉悅,唯獨他心情每到春來就很美妙。
風和日清,衛會指揮著人把桓行簡書房裡的書拿出來曬,時不常地要提醒:「仔細些,不要弄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