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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來人一拜,就成了張如喪考妣的臉:「大將軍!都督命小的前來送軍報!」
瞥眼對方神情,桓行簡素來冷靜從容的臉上,難得有了絲驚疑,拆開來一看,率先入目的便是刺眼的數目,東關一戰,僅僅因浮橋踩踏落水就死逾萬將士,更不要說後續圍殲死傷眾矣,無數軍需物資悉數被掠。
連帶戰死三名大將,韓宗首級都被吳軍割了去。
大魏近二十載來,沒這樣的敗績了。到他手裡,一敗塗地。
桓行簡的那雙眼,迅速冷卻下去,心卻跳得有力,拳頭猛地一攥,信皺在了掌心。
他最不願看到的一幕,無比真實地發生了。
嘉柔立在不遠處,發覺異常,屏息凝神望著他那道堅毅背影,等他忽一回頭,心裡咯噔一下,人都說太傅是鷹視狼顧,桓行簡那模樣和他父親簡直如出一轍。
她呆呆看著他,瞬間明白了何為鷹視狼顧,心中生怯,忙把臉垂下。桓行簡則把掌心一攤將信舒展開,面無表情交給貼身扈從:
「去,送到值房給主薄幾個看。」
聽腳步聲走遠,嘉柔抬頭,發現桓行簡沒了人影,問旁邊守衛:「大將軍人呢?」
話音剛落,就見桓行簡單人單馬,調了個頭,不知往什麼地方疾馳去了。
嘉柔想了想,先跑去值房,虞松幾個已經是一臉的鐵青,見她進來,又都諱莫如深默契地閉了嘴。衛會挑眉看她,很是不耐煩:「姜姑娘,有事嗎?」
她一臉歉然退出,愣了會兒,一個激靈忙奔到馬廄,牽了自己的馬。不知怎的,這馬今日憊懶,嚼著豆餅就是不肯動。嘉柔無法,只得取下頭上簪子,朝它後臀狠狠一紮,馬果真揚了蹄子長嘶不已,她被嚇得連連往後趔趄,按捺住恐懼,嘉柔咬牙上前扯了韁繩,將它往外拉:
「你別這麼大脾氣,大將軍若有事,你豆餅就吃不上了!」
第59章 競折腰(6)
嘉柔跨上馬,身如飛燕,把馬韁一掣,大將軍府門口的侍衛們見她竟這般矯捷,有幾分刮目相看,本心驚膽戰唯恐這大將軍寵愛的美人要是摔著碰著就不妙了。
可沒大將軍的命令,美人是不能隨便出府的,見人要攔,嘉柔把從桓行簡身上順下來的玉佩一揚,唬他們:
「看到了嗎?這是大將軍的私物,他說了,我只要拿這個就能出府,誰敢攔?」
許是跟桓行簡久了,人在馬上,頗有幾分他那個睥睨冷酷的勁兒。侍衛面面相覷,猶豫間,聽嘉柔一聲清叱「讓開」,馬蹄子拋起,她人已經風一般離去了。
雲彩往西,日頭也往西去,空氣冷下來,嘉柔呼出團團白氣,臉和手很快被凍得發僵。更糟的是,她走錯了路,等發覺不對頭順著官道返還問了人,才往洛水方向奔去。
冬風射眸,陣陣酸澀,洛水河畔蒹葭叢抽出暴雪一樣盛的蘆花,日光折射水面,是些明滅離合的漣漪,倒映著天,倒映著洛陽的山。桓行簡人很醒目,在蕭條天地間,他身旁站著個都水使者,手裡拿的輿圖,時不時,遙遙指向對面邙山。
「大將軍請看,」使者說的口乾舌燥,興致不減,「南岸可再抬高些,這樣,邙山夏日的泄洪就不成問題。屬下以為,除卻疏通陽渠,城西大可也引入洛水,恰能對接陽渠。」
使者心潮澎湃,手指重新回到輿圖上,停停走走,「在此出口入黃河,於漕運可謂四通八達!到時,天下貨物盡在洛陽集散,京都居天下之中又豈是偏安之地可比?」說完,那雙細長眯縫的眼在桓行簡臉上小心一溜,朝廷廢滯積壓事務不少,度支一團亂,都水衙門只能幹瞪眼。
就指望著大將軍能在度支上點個頭,少些扯皮,這件事,便不再是難題。
桓行簡持鞭佇立,風把狐裘掀如波,一涌一涌的,他凝望汩汩流水,莽莽青山,此山此水不知養育了多少代的子民,心中不覺喟嘆:「不錯,漕運四通八達,洛陽城所有便能由商販大賈運往四方,有容乃大,洛陽當是個海納百川的地方。使者所言,是利在千秋的事。」
使者聞言,倍受鼓舞,仿佛已見建春門外碼頭無數商船首尾相接,迤邐而來,連接著往西域去的或荒涼、或險峻、或規整的一條條道路。
不遠處,嘉柔一雙明眸早尋到了他,人在馬背上,不住搓手呵氣,見他跟身著官袍的小吏在那指點不住,便含笑睇視。
棗紅馬本慢悠悠啃著乾草,忽咴咴打了陣鼻息,他回眸,看到的就是個被風吹得青絲亂舞的嘉柔。桓行簡疾步走來,快靠近時,嘉柔忍不住喊了他一聲:「大將軍!」
被凍得有些發僵,身子一滑,下馬的動作有失水準被桓行簡眼疾手快穩穩抱到了懷中,他皺眉:「你跑出來幹什麼?」
臉頰發紅,身子直抖,可嘉柔卻像只小靈狐般沖他展顏笑道:「虞主薄讓我看著大將軍,你忘啦?」
旁邊使者見他倆人這副情狀,很有眼色,遙遙道了句「屬下先告退」沖跟來的下屬一打手都走了。
桓行簡把狐裘解了給她披上,系帶時,懲罰似的一勒,嘉柔嗯哼一聲,眼睛定在他臉上一動不動,像要尋出什麼破綻來。
無意碰到她手,冰冷異常,桓行簡面上更不豫:「這麼冷的天,你沒腦子?」
聲色冷厲,一嘴的不耐煩。嘉柔忽撼了撼他衣袖,驚喜道:「大將軍你看!」只見蘆葦叢中忽掠起一排排雪羽長腿的野鶴,優美展翅,飛過山,飛過河,朝流火爍金的餘輝里引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