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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天氣漸寒,辟出了暖閣,嘉柔托腮守著熏籠細細緻致地翻著衣裳,裊裊幽香,隨著一雙手上下的動作蔓延開來。桓行簡人在案前,還是那個盤腿的模樣,就著燭光看軍務,室內安靜極了。
左眼很快酸疼不已,中途,他不得不停下來輕捏太陽穴,等嘉柔無意探過去,看到的正是他通紅的眼滴血般亘在那兒。
「大將軍,別看了。」嘉柔心裡驚了下,「這樣沒日沒夜地熬,大將軍人也不是鐵打的。」忙到明間用熱水浸透手巾,給他敷上,桓行簡便捂著眼,朝後一倚,命嘉柔讀給他聽。
她嗓音柔細,鶯聲瀝瀝,桓行簡聽得昏昏欲睡,頭疼道:「你聲音抬高些,又不是讓你唱歌,這般婉轉做什麼?」
嘉柔忿忿不平:「我聲音本就這樣。」雖這樣說,清清嗓子,大聲讀了起來。
直讀到嗓子略啞,她把書簡一合,又過去剪了剪燈花,剛亮堂一瞬,外頭石苞風風火火不經通傳就跑了進來,攜著一股寒氣,險些把燭火撲滅。
顧不上避嫌,石苞把信一呈:「胡將軍的加急。」
桓行簡精神一激,立刻坐起,把手巾丟到一旁,顯然是嫌念的慢,自己撕了火漆,那邊,嘉柔早極有眼色也習以為常地捧著燭台靠近了。
「胡遵動作不慢,已經造好浮橋率先鋒登上東興堤,就地紮營了。」桓行簡一口氣看完,微微透口氣,透到一半,那雙眼倏地又緊了緊,看他臉色不好,石苞跟嘉柔兩個大氣也不敢出,都把目光鎖在他身上。
一室沉靜,唯有燭火偶爾爆出一聲響來,他忽把信反手扣在案上,從榻上下來,後院這房裡也掛上了輿圖,一個人觀摩半晌,心事重重。
「浮橋雖便捷,」他眉頭不覺擰起,「易進難退,東關地形險峻若只靠一道浮橋……」隨即轉身,提筆給胡遵寫回函,交給石苞時,道,「要快!」
等石苞離開,桓行簡更是睡意全無,嘉柔忍不住勸道:「大將軍,前方有那麼多的將士,自會隨機應變,你不要太憂心了。」
桓行簡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讓嘉柔把案頭收拾乾淨,命她先歇息去。嘉柔見他又埋首案中,這才悄悄坐到鏡前,將一個十分精巧的雕花匣盒打開,夾層里,朱蘭奴的那封書函安然不動。
她出神半晌,又默默推了進去。
殊不知,這一連串動作被桓行簡看在眼中,待她睡去,他將匣盒拈到手中,偏頭看了看,很快找到訣竅,待看完那封信不動聲色原樣放了進去。
一撩帳子,嘉柔熟睡的面龐恬靜祥和,一頭烏泱泱的青絲堆的面龐潔白似玉。桓行簡無聲注視她半晌,柔情頓散,薄唇忽勾出極淡薄的一縷笑意,手鬆開,紗帳又隔斷了兩人。
東關堤上,營帳紮好,這個時令天氣簡直見鬼,又是打雷又是颳風,眼見夜色跟潑了汪陳墨似的,借著帳縫裡的光,有人忽高呼一聲「下雪啦!」
一片片晶瑩的雪花無聲落下,幾個裨將出來看,笑罵道:「真他娘的怪,打雷下雪,淮南是不是地邪?」
人群里爆出哈哈大笑,心下十分放鬆,胡遵人在帳子裡端坐,擺擺手:「去,讓人送酒進來,諸位暖暖身子!」
「不知大將軍的回函里有何指示?」酒過三巡,終於有人想起這茬,胡遵把酒直笑,「大將軍命我等要嚴陣以待,不可掉以輕心,」他臉色如霞,不以為然,「諸葛恪就是插上翅膀,也不能飛這麼快,來來來,喝!」
東吳那頭諸葛恪得知魏軍來襲,從建業發兵四萬過來支援,路途上,一面行軍一面商議著從濡須山西面突襲魏軍。可這四萬大軍,連帶著糧草輜重,很是影響速度。老將丁奉這個時候進言:
「太傅,照這個速度,等我大軍到時早被魏軍占了地利,我願作先鋒輕裝上陣,先探敵情!」
「好,老將軍既願一馬當先,我給你三千丹陽精兵如何?」諸葛恪倒也爽快,一口答應,丹陽民風彪悍,好武習戰,他在丹陽做太守時招募的這支隊伍最善山地作戰。
恰此時天助風向,丁奉帶三千步兵舍了駿馬換水路兩天就順風到了東興堤的徐塘。此時,雪勢不減,丁奉人在船上一現身,被堤上魏軍發覺,慌忙回報:
「將軍!吳賊來了!」
「哦?」胡遵一撒披風,離開正把酒高談闊論的營帳,持劍和副將們出來朝水面上眺望,只見不過三五船隻,上頭稀稀落落站著些兵丁,軍旗被風雪打蔫緊貼著桅杆。
胡遵定睛看了片刻,一哂而已:「沒多少人,勿要驚慌。」
戰船上,丁奉見魏軍的營寨幾無動靜,立刻命人火速朝岸邊相靠。
「諸位,封侯拜爵就在今日!」老將軍把鎧甲一脫,里衫盡除,露出一身結實的腱子肉來,吼完,當即把佩劍扔了,換上大刀,一手持盾,身先士卒□□了上身在風雪中一躍船頭。
眼見他年近古稀之人,尚有此勇,丹陽兵倍受鼓舞只覺熱血沸騰,頂得腦門發脹,很快的,個個丟了頭盔,卸去鎧甲,光著半個身子拿起大刀盾牌,在飛速行駛的戰艦上喊起了號子。
動靜頗大,引得魏軍這邊紛紛跑到堤岸上伸長了脖子觀望,等看清楚了,頓時,人群里笑得前仰後合,幾乎要岔了氣:
「吳賊這是凍壞了腦子嗎?不怕受風寒呀!」
胡遵本也跟著笑,笑著笑著,眼見戰艦離弦利箭般靠近,離堤岸還有丈把遠時,艙門一開,吳軍紛紛跳入水中,手中斫刀與白雪一色揮舞叫囂著狂涌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