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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桓行簡怎麼不去死!」
送來的,不是大雁,而是白鵝,死了的大白鵝。來人聽她破口大罵郎君,心中愕然,面上卻鎮定,解釋說:
「大雁難捉,請女郎見諒。」
朱蘭奴啪得一聲簡直要砸散了梳妝檯:「逮不到大雁給我送鵝也就罷了,為何送死鵝羞辱人?!」
來人佯裝不知,先是一臉茫然,轉而低頭查看,這才忙換作十分歉意:「該死,該死,奴來時這鵝分明生龍活虎,好不威風,這當真是咄咄怪事!」
朱府里自然好一陣雞飛狗跳,鬧的不堪,朱氏和兒子只能出來拼命圓場。一面安撫朱蘭奴,一面送客。
活的大雁不是沒有,而是被送到了公府後院,嘉柔收到時,分外驚詫,石苞抱著大雁朝她眼前一放,很體貼地摸了一摸雁羽,笑眯眯的:
「姜姑娘,郎君近日公事纏身,沒能及時來探望,命屬下送樣東西過來。」
嘉柔看大雁腿上系了絲綢,被拘束著,不由蹙眉抱在懷中,忍著心中不悅:
「它好端端在天上飛著,把它打下來,又綁了腿算什麼?」
第44章 雁飛客(2)
「姜姑娘,這我都懂,雍雍鳴雁呀!」石苞尷尬笑笑,偏了頭,手指大雁,「你瞧,這兩隻不也好端端活著嗎?」
其中一隻,腿受了傷,沒太有精神地伏在嘉柔懷中,嘉柔撫著它翎毛,沉默有時,說道:「等養好傷,我放它們走。」
「姜姑娘,你瞧,此處的主翼羽已被拔掉,它們逃竄不了了。」石苞忙讓她去看,嘉柔一聽,臉色更差,逕自抱著大雁往自己屋裡去了。
窗子是開著的,枝條發得茂,旁逸斜出一枝伸了進來,嘉柔也不讓人修剪。日光一投,就成了葳蕤的影兒落在案几上。她坐下,絲綢一解,命人拿藥來小心給敷上了。
這日,受傷的大雁不見好,愈發萎頓,另一隻哀鳴不已鬆綁了也不往別處去,環繞腳旁。嘉柔望著它們,不知該如何是好,人有命數,那鳥兒呢?正出神底下一陣溫熱溢出,她愣了愣,沒驚動任何人,獨個兒悄悄看了。一時嚇住,不知這是癸水還是……換下來的褻衣,到底還是被崔娘知曉,更是唬了一大跳。
「柔兒,難不難受?」
「我腰酸,並不算難受。」嘉柔六神無主,崔娘知道這其中厲害,里里外外囑咐了她一堆,斬釘截鐵道:「不行,得請醫官來,萬一是小產血止不住虧了身子,日後就麻煩了。」
前院雖不好拋頭露面,崔娘只能豁出老臉,去碰運氣,挨個值房找。既不見桓行簡,也不見石苞,整個公府其餘人等一個不識,最終,聽虞松說:
「郎君並非日日來公府,不過有時,再者,近日不只是公事也有私事要忙。若有急情,可請人帶話到府上。」
眼前人和聲細語,是個儒生模樣,看著面善,崔娘感激涕零但怎麼好說嘉柔的事,措辭含混:
「勞煩郎君了,後院確有急情需請個醫官過來。」
公府外,衛會自己駕了牛車悠悠而來。他沉寂許久,當日觀刑過後,閉門不出,潛心向學。他的兄長被太傅又調了回來,重回京都。母親算的沒錯,太傅一朝起事,洛陽天變,再轉眼,又是一方晴好。
似乎,他的家族該為誰效勞一目了然。
這樣的路口,他從來不會踟躕。逢山開路,遇水架橋,衛會一想到桓行簡那雙能洞察人心卻不容人窺視的眼,莫名振奮。他來前去了趟北邙山,蕭弼的新墳可愛,插下的柳已活短粗的杆上硬是抽出新葉,一點綠意,在北邙山上毫不起眼,卻足以安慰人心。
「輔嗣,」衛會盤腿而坐,一手佳釀,一手肥蟹,大吃大嚼著告訴他,「我要去拜見衛將軍了,你不知道,太傅這回得的可不再是時疫,他是真的老了。不過桓家的試刀人,橫豎沒過那八家,余者,可又都陸續起復了,太傅精明著呢!」他那麼愛漂亮,此刻,酒漬沾衣,雙履著塵,卻兀自哈哈大笑,「我差點忘記了,你是個呆子,根本不懂。」
笑著笑著,眼睛變得冷酷,「不過,你是個死人,我在你跟前自然說什麼都無妨。」
剩下的酒悉數灑在了墳前,衛會一個鯉魚打挺,蹦起來,拍拍衣角,「我走啦,日後我必大展宏圖,衛將軍一定會重用我。」
少年郎帶著這抹倨傲的笑,躊躇滿志,離開北邙山,到家中重新沐浴更衣,簪花在衣襟上,錦繡華服,人顯得更輕佻了,可神色莊重。
他母親知道他要去拜會誰,只是嘆說:「刀子太鋒利,雖然快,可易折,你要時時記得自省。」
衛會翻著案頭的策論,一一收拾起,抱在懷間,像是懷抱最溫柔的情人,沖母親甜蜜蜜地笑了笑,渾身上下都是年輕人如盛夏暴長的蔥蘢氣息。
可太傅不在,桓行簡也不在,衛會並不意外堅持在公府前等,極有耐心,就懷抱著他的文章挺拔立在幾丈遠的樹下。
日暮里,子規啼鳴著從頭頂飛過,不如歸去,不如歸去,也不知道是在勸誰歸去,又歸到何處?歸到北邙山嗎?衛會心裡嗤笑,遠遠的,見虞松的身影出現,他便招手:
「虞叔茂!」
虞松出來透氣,正為篇表文傷透腦筋,此刻見他,打起精神過去寒暄,笑:「什麼風把士季吹來了,哦,森森武庫是刮不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