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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命數在天,」桓睦索性連信也不看了,沉吟想了想,「遼東一役,胡遵將軍智勇可當,你覺得呢?」
「我正是此意,若胡遵能接手青徐,可對王凌呈包圍之勢,」桓行簡舉了燭台,走了幾步,手指向牆上輿圖,緩緩移動,「只青徐一地,遠遠不夠,太傅請看,許昌北限黃河,西控虎牢,南通蔡、鄧,這才是包圍淮揚的重中之重。太傅又命人在此屯田已久,土田肥沃,地利十足,是真正的形勝之區。」
知子莫若父,桓睦甚是欣慰,笑著問他:「你看誰來鎮守許昌的好?」
「子上。」桓行簡揚眉,從蜿蜒的山河上移開目光,「除卻太傅骨肉至親,無人可替。」
「好,好,」桓睦握拳抵唇咳了兩聲,「我有兒如此,不怕與王彥雲一較高下,他已近八十高齡,倘若也有顆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雄心,我自在洛陽恭候他的大駕。」
父子在書房議事良久,外面家奴通傳:「太傅,門口有人遞了帖子。」帖子上,字跡勾畫得老長,率性恣肆,卻又不乏秀氣,再看落款,桓睦不由得一笑:「朱季重的女兒,果真得他真傳。」
洛陽城裡,最難嫁的朱氏女,無人不知。桓行簡一如平常,不見波瀾的:「請太傅安置,我去見她。」
走到遊廊,見有人提著一盞燈火逶迤而來,近了看,正是嘉柔,桓行簡一看方向,笑吟吟擋住她去路:「你去見我母親了?」
天大的謊他都撒了,張氏喊來嘉柔,不過說幾句客氣關心的話,不算熱情,不算冷淡,弄得嘉柔坐臥不安只能耐心聆聽。好不易出來,卻聽婢子議桓行簡新定朱家女郎的諸事,她一時恍惚,只想到夏侯妙。
「怎麼不回答我的話?」桓行簡把她下巴一抬,看到的,是張冷淡小臉,「怎麼了?」
「不怎麼,生在此間,既為人子想必衛將軍也有衛將軍的難處,或許,衛將軍心中大喜也未可知。」嘉柔半譏半悲地說道,她心中窒悶,腦子裡不禁又想到夏侯至,他自歸來,據聞謝絕賓客,連昔日好友侍中許允等人也不再多見,整個府邸,淒涼又清淨得很。
話里有刺,桓行簡聽出來了,臉色微沉:「我大喜什麼了?」
嘉柔沖他微微行了一禮:「恭喜,衛將軍又要娶妻了。」她說完,眼眶子發酸,想此刻北邙山上的墳草青青,正被夜風吹拂。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會再記起北邙,而自己,對他來說,更不過是個解悶的玩意兒。
忽的明白這點,嘉柔那張臉,半點血色也沒了,她一直懵懂得很,此刻急促道:「我不要你桓家的籍,不要名分,我也不稀罕,在我眼裡比不上涼州的一匹駱駝,也比不上城頭放飛的一個紙鳶……」
那一把嗓音雖軟卻沖,桓行簡直接打斷了她:「話真多,我晚些時候去找你。」說著丟個眼神給旁邊的寶嬰,自己抬腳走了。
聽事裡,坐著個朱蘭奴,桓行簡進來時她絲毫不避諱地把目光一投,看清楚了他的相貌。這雙眼,真是動人,朱蘭奴從沒想到男人也能長兩隻這麼好看的眼,盛滿了寒冬月色,清透逼人。
若能嫁他,似乎也不錯,朱蘭奴把素日的潑辣勁兒一收,站起身見禮:「聽聞太傅近日抱恙,家母特讓我來探望。」說著目光一動,「薄禮聊表心意。」
她一個姑娘家,大晚上跑到這裡來,簡直驚世駭俗。桓行簡稍稍打量她兩眼,毫無興趣,暗道她怎麼生得像個男人,面上涵養卻好:
「多謝夫人惦記,請。」
這一幕甚是詭異,桓行簡跟她沒什麼好談的,讓人奉茶,朱蘭奴一點都不見外,對茶品頭論足兩句,慢悠悠撇起了茶沫子:
「我來,郎君心裡定是詫異極了。其實不必,只要郎君設身處地想想我的處境即可。我生身父母皆不在,有個哥哥,也是庶母所出並不把我的事認真掛心上,所以,終身大事,我得自己跑跑弄清楚了。哪怕不合禮儀,讓人笑話,我也無所謂了。」
桓行簡「哦」一聲,也端了茶,噙著笑微微頷首:「好膽略,佩服。」
朱蘭奴不是忸怩的人,可此刻,被對方這麼氣定神閒地打量著,像是品鑑什麼,也略略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知道,家父生前與太傅來往頗多,私交甚篤,」她在那文縐起來像模像樣,「可家父去後,我家中敗落,實在匹配不上郎君身世,我也自知無傾城容貌,不知哪一點,竟能讓太傅和郎君選中我作桓家婦呢?」
這麼直來直往,倒出桓行簡的意料了,他一笑:「當初,太傅與令尊同為文皇帝倚重,相識多載,情分自然不同。我與夏侯氏結親時,你尚小,否則,那時太傅或許會向你的父親求你也未可知。」
這種話,騙鬼呢,朱蘭奴心裡想到你雖長得這般英俊我也不能輕易信了你,誰不知你爹當初還許諾不殺劉融呢?誰又知道夏侯妙怎麼死的?
面上裝出絲嬌羞,朱蘭奴聲音也跟著一軟:「原是這樣,郎君,莫要怪我害怕,我畢竟年紀小日後還要靠郎君多教導。」說著一臉的恍然大悟,「多虧我今日來,否則,要是信了街頭巷陌那些風言風語,可就糟了。」
她等著他問什麼,桓行簡瞭然於心,依舊帶笑:「不錯,人言可畏,不過流言終究是流言,你這麼聰明,定能分辨出真假。」
那顆渴望的心一下失望透頂,他竟沒問,朱蘭奴不好再呆下去,又不甘心,強作無意地說道:「郎君就不想知道那些風言風語說的是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