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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你,你真是要氣死我,衛將軍怎麼就不能……」自己一把年紀都羞於啟齒,只好繼續道,「他有一獨女,可見是好端端的人。你這張嘴呦,早晚得戳禍,我先告訴你,日後你出了這個門再不要跟我有瓜葛,讓你夫家教訓你去!」
一群奴婢躲在柱子後頭,聽她母女吵翻了天,竟比外頭胡人吞刀吐火還熱鬧,想笑,又不敢笑,一句句聽下來,只等著晚上攢一起嚼舌頭。
朱蘭奴頓時止住了哭聲,眉毛一挑:「你怎知他那獨女就是他的了?指不定,他沒這個本事,那位夏侯姊姊不知是跟誰生的……」
「啪」得一聲,朱氏終於忍無可忍得甩到她臉上,兩片癟了的唇,直抖個不住:「你住口!你……你這個樣子要是能嫁出去才怪了,銅駝街上的要飯花子都未必肯要你,我告訴你,你雖不是我親生可我好歹還算惦記著你的終身大事,這一回,我先警告你,東市行刑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你要是嫁到太傅家中,再這樣嘴上沒個門,到時我可幫不了你!你不要跳腳了,我讓你阿兄來。」
一巴掌扇懵了朱蘭奴,她那股跋扈勁兒,當真像極了前征北將軍,我行我素。此刻,醒過神來,厭惡地看了眼庶母,捂著臉蹬蹬蹬跑進屋,把貼身婢子一招,嘴角一翹:
「給我梳妝,我要親自去查探查探那個衛將軍何許人也。」
第42章 高平陵(9)
太尉蔣濟告病不出,他真的病得快要死了。窗前聽雨,竹搖清影,暮色自北邙山慢慢起來,桓睦親自來探望他。
家奴把桓睦引進來,蔣濟人在榻上,形容枯槁,老病之態彌深。他都沒聽見腳步聲,一聲「子通」,蔣濟終於撩開沉重的眼皮,他腦子昏沉,但看到是桓睦時陡然清明幾分,苦笑道:
「太傅還能有用到某的地方?」
桓睦嘆息,拍了拍他的手:「你我共事幾十載,也算知交,何必說這樣的話傷人?」
蔣濟掙扎坐起,渾濁的眼,忽乍泄精光來:「不,你我如何算知交?若真是知交,我又怎會辜負……我只怕到黃泉也無臉見先帝和大司馬。」
饒是半死的人,依舊較真,蔣濟一見了他心裡那口氣堵得不上不下,屋裡掌了燈,桓睦就坐在一團昏黃光影里,他眼花了,看不清太傅的神情。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子通,人活一世,要跟著勢走,順著勢走,放在十年前,我也不曾料到今日是這樣處境。高處不勝寒,我如今才知道,這個高,說的是什麼。」桓睦低沉的聲音在雨聲里,竟有一絲暖意,日照蒼林。
蔣濟心中頓生感慨,卻不願再話當年,白雲蒼狗,人世變遷,話當年除卻增添年歲悵惘於今時今日並無益處。
「太傅覺得高處不勝寒,那就走下來。」蔣濟覺得渾身骨頭都疼,靠枕很硬,是他老了再柔軟的東西也覺得冷硬。
桓睦一笑而已:「騎虎難下,」他幾個字便調了話頭,偏要憶當年,「你算算,除卻你我,放眼四方昔年同朝為臣共圖大業者,還有幾人呢?不知不覺,大家都老了。」
說著,像是靈光一現,「哦,我險些忘記了,」說著朗朗大笑,「子通,替我大魏鎮守淮揚的王彥雲,比我還要大上七歲吶!」他把手指頭一比,蔣濟本精神萎靡下來,聽到故人名諱,情不自禁也是會心一笑,「不錯,王司空比太傅還要年長七歲。」
「我聽聞,他有幾個好兒子,這才叫人羨慕啊!」
「王司空文武俱贍,當今無雙,後輩亦不俗,我記得,他有個兒子不光武功了得,書法亦佳,當地讀書人奉其作字帖。」蔣濟話匣子打開,桓睦靜靜聽著,末了,親自接過婢子呈上的湯藥,要侍奉他用,蔣濟推辭,「不敢勞駕太傅。」
「罷了,你我都這個歲數了,還能見幾次,子通真的要這麼怪我嗎?」桓睦問他。
藥碗一停,蔣濟深深看向他的眼,滿是無奈,不再說話,只是真的就著他的手把藥吃了。忽的一頓,十分後悔自己方才言征東將軍王凌父子事,一時間,又焦慮起來。
「濁水清塵,各有路數,太傅,你為大魏立下無數汗馬功勞,我記得,朱季重曾說你忠智至公,社稷之臣也。我以為,我們這些親眼見過漢末生靈塗炭天下大亂的人,有幸一逞抱負,為明主所識,到如今,更應當似青松老而彌堅,不墜志向,才算完滿啊!」蔣濟的話點到為止,語重心長,剛說完,便吭哧咳了起來。
桓睦幫他掖了掖薄衾,點頭應道:「我明白太尉的意思,說到朱季重,你怕是有件事不知,我替子元,說了他家女郎,等太尉好了記得過來吃喜酒。」
蔣濟一愣,錯愕間不及細想又是一番翻江倒海的嘔吐,桓睦命人好生看照,在他耳畔說道:「子通,告辭了,等你好些一定記得來吃子元的喜酒。」
桓睦慢慢走了出來,身後,徒留蔣濟在殘年裡掙扎著最後一縷複雜的目光投在他背影之上。
三五日後,太尉蔣濟死在家人環繞之間。桓睦親自主持廷議,商擬諡號。朝廷空出太尉一職,三公的榮譽,桓睦轉頭便上書皇帝,請求加封征東將軍王凌由司空升太尉,假節
「王凌專淮南之重,不得不防。」這是下朝後桓睦同桓行簡說的第一句話,「先暫時安撫其心,你怎麼看?」
桓行簡把昨日府署里接到的一封書函取出,遞給父親,「青徐都督胡質病重,他的屬官給太傅來信,說聽聞京中有治瘧疾良藥,正向太傅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