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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你是衛將軍的囊中之物,這天下,何嘗不是呢?」衛會輕佻說完,頭一探,鼻子一吸,回頭笑問嘉柔,「你聞到血腥味兒了嗎?我告訴你,高平陵既起,這味兒啊,一年兩年恐怕都散不完了。」

    說完,飄然而去,留嘉柔一人似懂非懂。忽的回神,追上衛會,微喘著氣問他:

    「衛公子,你可知道征西將軍他人是不是還在長安?」

    衛會懶洋洋的:「你說夏侯太初啊,陛下已命他回京,別急,你很快就能在洛陽城見到他了。」

    日光下,春蠅已然舒展開柔軟雙翅,血流滿地後,便貪婪地蜂擁而上。這地方,不知處死過多少人,血色新鮮,艷勝桃李。嘉柔眼中蒙上了層混沌,渾噩走著,袖子忽被人一扯,原是崔娘,急沖沖地對她道:

    「柔兒,咱們趁這個機會趕緊回涼州去,快走!」

    第39章 高平陵(6)

    嘉柔沒半點準備,瞧見崔娘挎著個青布包袱,那陣勢,分明就是準備好回涼州的。崔娘這話一說,以為嘉柔必然欣喜答應,不想,嘉柔兩隻眼睛定定的,忽然一眨,兩人退出人群到樹下說話。

    「不行,今日我說給姨母寄信,很輕巧就出來了,我懷疑,會不會有人跟著?我有個主意……」她踮起腳,朝崔娘耳朵旁一湊,嘀嘀咕咕,崔娘眉頭一會兒舒展,一會兒緊蹙,覺得嘉柔說的句句在理又怕夜長夢多,手臂一晃,原是嘉柔抱著她撒起嬌來,嘆口氣,只好依她。

    到了黃昏,餘輝如流丹照得銅駝街上紅彤彤的一片,暮色下來,喧喧車馬,晚市要熱鬧了,即便順著暖風還可以嗅到隱約的血腥氣。

    桓行簡從宮中回來,途徑街市,見有人賣蟠螭燈,上有玲瓏花鳥,旋轉如飛,難得的精巧玩意兒。付錢買了,回到家中,僕人戰戰兢兢來報:

    「郎君,姜姑娘遲遲未歸,奴跟丟了。」

    嘉柔能出府,是得他允許的,他想的是總在府里悶著她把人都悶呆傻了,她在涼州,定是過慣了沒拘束的日子。

    旁邊,家僕苦著個臉,跪下說:「奴自去領罰。」

    桓行簡隨意把香爐的灰撥了一撥,長眉微蹙:「她今天出去都做什麼了?」

    「去東市看行刑。」

    這才讓他詫異了,她一個小姑娘家看那種場面不害怕麼?凝神望著燭火,半晌沒有說話,家奴暗暗瞄著桓行簡的神色,他那張臉,在燭光里只透出虛搖剪影再看不出什麼名堂來,舌底輾轉一番,回道:

    「外頭還在找,奴托人問過各個城門守將了,把姜姑娘模樣一學,都說沒見過這樣的女郎出城。」

    桓家的奴僕,也要比別人心思縝密,桓行簡微微一笑,轉著手裡的燈,栩栩如生:

    「知道了。」

    「郎君,還找嗎?」家僕一臉猶疑地問。

    「不必,讓人都回來,一個姜令婉,犯不著這麼興師動眾的。」桓行簡捏了捏燈柄,放下了。

    等家僕退出,石苞在旁邊心裡琢磨不已,只道她真是麻煩透頂。可依他對桓行簡的了解,不會這麼輕易放手,想了想,說道:「郎君,你送過她一匹馬,我看她騎術不錯,會不會守將們沒在意,其實姜令婉已經離開了洛陽城?」

    「這正是她想讓我以為的,」桓行簡揉著額角笑,頭也不抬,「她本嚷嚷著要走,這幾天,倒不提了,打的什麼主意我一清二楚。現在,她恐怕在哪家客舍里正對燈繡花。」

    說著,想到嘉柔那張秀致小臉,臉上笑意不減,埋首燈下做自己的事了。

    洛陽城的夜,絢麗如花,嘉柔的確住在客舍。她愛整潔,客舍人人來人往好不嘈雜,崔娘生怕她這個模樣招惹是非,把門一關,再不許嘉柔出去。

    窗子悄悄一推,嘉柔忍不住去看洛陽城如晝燈火,暖風拂面,吹得衣裙搖曳,幾縷秀髮惹得脖間作癢,她不由撫了撫發梢,心中的躁意更顯:

    陛下年紀不大,大將軍一死,輔政的就只剩太傅了,這詔書里又有多少是太傅的意思呢?

    在客舍無賴住了幾日,這天,終於等到崔娘氣喘進來,告訴嘉柔租賃到了夏侯府邸附近房舍。一面說,一面埋怨著帝京居大不易,太貴。嘉柔這才懊惱先前桓行簡給她五銖錢應該拿著,顧不得那麼多,先把東西一收,丁零噹啷,包裹里滾下個駝鈴。崔娘知道那是她的寶貝,特意帶著,嘉柔撿起來擦了一擦,塞進包裹,轉身在小銅盂里淨手,被崔娘強迫著塗了層花膏:

    「別把我柔兒這雙嫩手糙壞了。」

    嘉柔在香氣里笑,那雙眼彎成月牙:「走吧,這樣我就知道兄長几時回來啦!」

    夜色掩飾下,嘉柔像只涉冰而過的小狐狸一樣警惕,到了院門,兩株梧桐枝繁葉茂,院落偏小,該有的卻一應俱全。夜裡,聽見隱約狗吠,更顯寂靜。

    這樣的暮春,長安城裡的似乎和洛陽並無太大區別,一樣的溫柔。夏侯至已經打點好回城的行裝,他略有失神,李閏情終究沒能熬過這個冬天,他沒有告訴洛陽的任何親友。實際上,洛陽幾乎再無多少真正的親友。

    這世上,真的好像只剩他一人了,那就自然無處可去也無處不可去。

    「太初,」案旁當初跟他一道來長安的族叔父最後還在相勸,眼睛微紅,「我夏侯氏如今本就子弟凋零,你這一去,唯恐再不能相見。帝京名士減半,桓睦屠戮甚矣,你聲望在此又如何能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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