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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石苞一躍點兵台,目光炯炯,手勢一起,黑黢黢飛馳的人影猶如鷹隼翅羽乍收,再一直直劈下,立刻化面為線,整齊散開。一收一發間,除了駿馬密集如鼓的點地聲,再無雜音。
等回到桓行簡身邊,石苞試探地問:「郎君,你看如何?」
「差強人意吧,」他淡淡的,這般打著禁軍旗號訓練的五校里,塞了不少中壘中堅淘汰不要的兵丁。不過因未送錢財之故,貧寒子弟,棄之如敝履。
檢閱半日,桓行簡臉上沾了沙塵,毫不在意,接過石苞奉上的手巾隨意擦了一擦,銳利的目光再次定格在夕陽里燃燒的身影之上。
「郎君,我聽聞這次征西長史李勝不降反升,新拜荊州刺史,實在是匪夷所思,伐蜀之事他竟毫髮無損。只貶了刺史和二公子,余者無恙,這,這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呀!」石苞小心翼翼看他神色,忍著憤恨,桓行簡眉頭一揚,這才露出個似笑非笑的神情來:
「有什麼說不過去的?大將軍的人,總是特殊些,方才我去蕭輔嗣的喪葬衛士季說,蕭輔嗣是大性大情之人,依我看,怎比得上我們大將軍?大將軍才是性情中人,罔顧輿情,不尊朝制,狂之又狂,放眼天下誰人可比?」
話到尾音,那雙雋秀的眼忽如夜梟般閃了一閃,掉頭望向北邙山方向,樹木凝綠,隱約遮路,依稀可見一角紙錢竄升天際。
「找一處宅子,把姜令婉先安頓了。」
石苞正順著他的目光也投向邙山方向,若有所思,忽然回神,露出個錯愕不解的表情,嘴巴半張:
「郎君,這是何意?這是準備要送她出府?」
桓行簡把手巾朝他懷中一擲,不甚在意哼笑:「她跟蕭輔嗣見過,我怕她身染惡疾先送出去吧。」
第33章 蒿里地(10)
正始四年春,大魏伐蜀雖無功而返,幽州刺史毋純卻三戰三捷,殺高句麗王,屠丸都,滅其國,收復先漢失地,此舉乃中原王朝於東北方位最遠一次征討,大揚國威。
小皇帝聽聞後,喜不自勝,因此一役毋純遷為左將軍,領豫州刺史。劉融看在眼中心裡不大是滋味,草草跟小皇帝商議了寒食祭掃的事,回到府邸,只能悻悻地同幕僚道:
「毋純,毋純,這名字起的好果真我大魏純臣。」
「橫豎他是先帝使喚的一條忠心的狗,大將軍不必多慮,」司隸校尉畢軌滿不在乎地說,目光一調,朝對坐的李勝打個眼風,曖昧笑道:「公昭,新荊州刺史這臨行前當去辭別太傅。」
楊宴冷哼:「不錯,當去辭別太傅,太傅病得七葷八素,當初連太初的回函都不能寫了,不知晝氣漸暖,太傅緩過來沒有?」
幾人彼此匯了匯目光,劉融哈哈大笑,起了身,給每人舀酒續上,笑意驟收:「公昭,這一次還另有事相托。」
驅車往延年裡去,這一路,梨花風起,流鶯戲柳,日頭明媚無匹,洛陽城的疫情見了回頭,銅駝街上的行人又多起來。
府前家丁聽來人自報身份,態度甚是恭謹,道:「請稍候,今日我家郎君恰巧告假皆在家中,容小人回稟。」
話說完,一路跑到後苑,桓行簡正教嘉柔拉弓,不過立在旁邊指點。嘉柔被他強行召來,只當看客,見他次次中靶瞧得有些吃驚。桓行簡便把弓朝她手中一塞,引著她,拉弦開弓,嘉柔哪有這個力氣,屏氣凝神覺得肺腑都要卯炸了,也扯不動,倒不肯放棄把個小臉憋漲得紅透,忽的吭哧一聲,泄了勁,箭就掉在腳下。
真是丟臉,嘉柔有些難為情地把箭撿起,桓行簡一哂接過:「你不是會騎馬嗎?我以為你在涼州……」
說著餘光一瞥,家丁探頭探腦的,好不焦急,桓行簡那道含笑的目光便收回來,命嘉柔先回去。
「郎君,」家丁見他過來,迎了幾步,「荊州刺史李勝來拜會太傅。」
桓行簡笑容隱去,有些驚訝,又來試探?他譏誚笑了一聲,腳下步子卻走得急,「我這就去太傅那裡,你稍後讓子上請他過來。」黑眸微轉,又吩咐句什麼。
庭院深深,他奔到桓睦的寢居,桓睦正端然坐在案前翻閱典籍,平日在家,髮髻也梳得文絲不亂。
父子一打照面,桓行簡直截了當:「李勝來了,父親。」
「哦?」桓睦捻了把鬍鬚,眉頭一皺,立刻起身把身上披的春衫丟開,典籍放回,幾步疾行到旁邊設的小榻上一躺,扯過了被子,略作沉吟,沖桓行簡點頭說:「去請。」
說罷,神情陡得萎頓不堪,歪在了榻頭。桓行簡見狀,上前低聲道:「父親的冠。」
「哦,對。」桓睦忙一把扯散了頭冠,花白的頭髮勾下一縷,略顯凌亂,桓行簡接過頭冠放到書案,出去迎李勝了。
李勝繞過窗格先是朝里一探,提腳進來,到裡頭稍間見桓睦腦袋耷拉,嘴巴半開,咴兒咴兒喘著,一口氣提不上來像缺水的魚一樣打了個挺,隨即自嘴角垂涎出兩道來,都打在了衣襟上。
「這……」李勝步子一頓,走到了榻頭,桓行簡拿來具胡床,「家父起動艱難,多有怠慢,見諒。」
桓睦忽就咳得鬍鬚亂抖,一陣乾嘔,涎水更盛,榻頭婢子忙為其撫背擦嘴。
「太傅,」李勝先是作揖,才緩緩坐下,傾身皺眉說道,「多日不見太傅,今陛下命某出任荊州刺史,特來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