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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你……你……」

    嘉柔沖他羞澀一笑:「我來看看你,你又新注文章了嗎?」

    可蕭弼兩隻眼在她身上轉了兩轉,忽的發怒,卻是扭頭對著衛會:「你找她來幹什麼!送她回去!」

    這一吼,半條命都要掙斷了,嘉柔一個哆嗦,見他披的衣裳滑落正要上前幫撿,沒想到,蕭弼像是惱極了,連聲讓她「滾」。

    嘉柔委屈地眼眶子一酸,極力相忍,看看衛會,衛會搶步趨行到榻邊握住蕭弼雙肩,咧嘴一笑:

    「我知道你怕什麼,我都說了,你這不是瘟疫。否則,我來一百八十回早該染上了。瞧你,這麼凶把你夫人都要罵哭了!」

    嘉柔這才明白過來,眼下,也不計較衛會嘴裡胡言亂語的,而是默默蹲下將蕭弼散落的書籍文章一一收拾起,掏出帕子,又仔細拂拭了,給他擺放整齊。

    蕭弼那雙眼,一直不從她身上挪過半分,衛會見狀,拍了拍他肩頭湊近說:「輔嗣,別倔啦,她不好容易來這麼一趟,好好說說話。」

    說著,把衣裳給蕭弼披好,走到嘉柔面前,大袖一展露出個梳子用一種懇求的眼神望了望她,嘉柔會意,把梳子輕輕拿了過來。

    臨出去,衛會故作輕鬆地朝蕭嗣擠眉弄眼了一陣,很快,他那抹輕快身影衣袂一動,閃去了廊下。

    「我給你把頭髮梳好,行嗎?」嘉柔問,蕭弼看著她出神,她就在自己眼前呀,那柔如春水的清眸,烏黑娟秀的眉毛,還有還有,淺淺含笑的櫻唇,輕輕一張,聲音是那樣的和煦。這一切,都讓他那顆少年的心仿佛能夠重新有力地跳躍起來。

    嘉柔扶他在案前坐了,擺正銅鏡,蕭弼經了方才那一通折騰只覺頭暈眼花,勉強平復呼吸,滿肚子話想跟嘉柔說卻一句也想不起來了。

    她手法溫柔,認真給蕭弼一下下梳著,末了,挽成髮髻拿簪子定住。鏡中,映出兩張臉來,一個嫵媚飽滿,一個黯淡無光,蕭弼忽就恨透了自己徒余悲愴難忍,目光微移,對上嘉柔那雙關切的眼,忽語塞般開口:

    「我……我若能活,日後會對你好的,你相信我。」

    嘉柔看他模樣,眼中頓時湧上淚來,只覺酸楚難耐,這一句,言辭平實素樸極了。生平頭一次有人鄭重相許:我會對你好的。

    她微微偏頭,將梳子放下,極快地揩掉淚水,展顏說:「我相信你,你也會好的,一定會。」

    可看他消瘦至此,儼然只剩一縷生氣,命若琴弦,隨時可斷。否則,衛會不會明知不合時宜還要將她請來,又是那樣一番情態。

    嘉柔只想痛哭一場,不為別的,只為這青春的生命。

    「我雖說聖人有情,可聖人不累於物,我非聖人,不能忘情,眼見耳聞這紅塵世界我亦愛之恨之,如此,當真不及聖人萬一。而且,我確是貪生畏死。」

    蕭弼的聲音忽而振作,忽而倦怠,嘉柔認真聆聽,寬慰他道:「不,聖人也有聖人的弱點,聖人既有情,可見他並非是冷冰冰的供在神龕上的一具死像,而是和你我一樣,有悲有喜,會嗔會笑,深諳為人的難處和軟弱。只不過,聖人比尋常人更能把控自己不為外物所累。至於你我,雖是凡人,也未必沒有光彩之處,好比你,才情可寄託於筆墨,著書立言,年紀雖輕開宗立派,有所思有所得,已經很了不起了。再者,貪生畏死也是人之常情,你不要太為難自己。」

    好一番說辭,外頭衛會聽得倒似喜似悲了,他抱肩而立,怔怔看著不遠處桃花嫣然飛落,嘴角那抹笑,有些虛幻。

    蕭弼心中歡喜,短如露珠,一閃而逝。他人如堅冰烈火,又開始咳個不停衣袖上沾滿了鮮血,怕嘉柔看到,下意識藏了藏。

    倏地刺痛眼睛,嘉柔佯作不知,輕聲說:「你先到榻上歇息吧。」

    他借她手臂起身,一隻手,猶似枯枝瘦骨嶙峋地攥了攥她衣袖,等到躺下,一雙眼熱誠地嘉柔瞧著,再不閃躲。

    嘉柔被他這麼死死盯著,不由自主,臉慢慢紅了,外面婢子把新煎的藥送來,正好解圍。

    「吃藥方能好得快。」嘉柔好聲相勸,蕭弼便半撐而起,就著她的手,一飲而盡,嘴角殘存的那點藥漬掛著,嘉柔看見,把帕子遞他。

    幽香入鼻,蕭弼戀戀不捨地嗅了嗅,忸怩問道:「你帕子能送我嗎?」

    嘉柔猶豫了一瞬,不忍拂他,含笑點點頭:「嗯。」

    兩人無言半刻,蕭弼忽然把衛會喊進來,掙扎說:「士季,勞煩你為我折一枝桃花。」衛會嘻嘻一應,飛快地跑去桃樹下,折了回來。

    蕭弼拿在手中,臉紅耳熱地把那桃花插到嘉柔鬢髮間,痴痴一望,綠鬢紅顏芳菲在畔只覺嘉柔恍若仙子,他低喃不已:

    「柔兒,你真好看。」

    說著,心中那股衝動讓血液都跟著燃燒起來了,他想吻她,天人交戰良久,才垂下眼睫,似是情怯:

    「我能親一親你嗎?」

    嘉柔腦子「轟」地一下,臉立刻紅透:「你……這,這不好。」

    蕭弼也窘迫得無處可藏,忙跟她致歉:「見諒,是我唐突你了。」說完這句,猛地噴出一股鮮血,一陣天旋地轉,只剩一個念頭盤旋在蕭弼心裡:

    我好不了了。

    嚇得嘉柔忙起身去喊人來,裡頭亂作一團,因為要更衣衛會讓嘉柔在外面相候,蕭弼在半昏半醒間扯住了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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