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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一語點破,桓行簡冷笑兩聲:「劉融騎虎難下,現在還有心思管洛陽的天象有異?父親如何回的太初?」
「劉融敗局早定,一切不出我事先所料。太初修書問計,即便我命其撤軍也為時已晚,」桓睦說到此處,嘴角一動,臉色格外陰沉,「關中我經營多載,只此一役,損我良將害我百姓,蠢貨!」
修書問計?他怕是也慌了神沒個主意,桓行簡心裡冷嗤。
鮮見父親作色,沉默有時,說道:「西北屯田,有幾位將軍在,傷了的元氣加以時日定會補上來,父親不要太過憂慮了。」
等他出來,命人去宮中給相熟太醫送話。步子一調,往嘉柔的園子裡來,她這裡,梨花似雪,艷杏燒眼,紅紅白白的滿目如屏。當日彩綢裁的燕子以作迎春之物,還在剪剪輕風裡兀自飄揚,俏皮可愛。
她倒是手巧,桓行簡微微一笑,看園中並無嘉柔身影鬥草,知那是她的最愛,常與阿媛兩個坐於芳草地全神貫注。這時,連阿媛也不見,靠背欄杆那只有幾個婢子剪花弄鳥。
在一眾見禮聲中,桓行簡手一擺,簡單問幾句園子裡防疫諸事,婢子一一答了,他才問:
「女郎和阿媛呢?」
話音一落,眾人為難地面面相覷,只道不知,忙把在偏房拾掇艾葉的寶嬰叫來,寶嬰一面拭手,一面拍打了兩下裙子,跑過來,用一道疑惑不已的語氣說道:
「姜姑娘出去了,是衛家的郎君請她,衛家郎君說已跟郎君請示過,說請姜姑娘踏青,他盛氣凌人的,奴也不敢說什麼。」
第31章 蒿里地(8)
衛會來找嘉柔的時候,兄長衛毓正遣使者往長安去,他知道兄長會說什麼,無非增兵不宜,廢話連篇。兄長是不支持伐蜀的,這樣的舉動,無異於主動招惹大將軍憎惡。於是,他那雙精亮的眼,似含笑意,又非笑意,幽幽譏諷地看著衛毓說:
「阿兄,此刻望盡帝都春不好嗎?」
陰陽怪氣的,衛毓對這個太過精明的庶弟也素無好感,兄友弟恭下,是日晚荒城的冷淡疏離,確切說,更像是厭惡和莫名畏懼。
「國之大事,在祀在戎,我不過盡人臣本分。」衛毓心底希望他趕緊走人,衛會唇角微翹,手中掂著不知哪裡薅來的蓍草,悠然說道:
「我占了一卦,送給阿兄,蟻封穴戶,大雨將至。」
惠風和暢,桃花流水,春態正婀娜,衛毓情不自禁張望一番四下,只是笑笑:「多謝士季。」
衛會洒然而去,手中蓍草一折放進袖間。到了桓府,下人認識他,不敢怠慢,他當真把嘉柔哄騙出來,說有要緊的事。
嘉柔本不願見外男,聽傳話的人說若無此行人生遺恨,便戴上幕籬,從桓府出來,見衛會一身華服不改神色卻是難得一見的正經,上前來說:
「姜姑娘,勞煩你跟我去見輔嗣。」
這是在桓府門口,聽他說話也不避諱,直來直去的,竟讓自己去見蕭家的少年郞怎麼想都不合適,矜持婉拒:
「這樣不好吧。」
說著,小心翼翼看看四下忙要回去,衛會把她一攔,沉聲說:「他病得快要死了,我不騙你。你若是不見他這一回,他便是死了也難能心安。姜姑娘,請跟我去一趟吧。」
嘉柔心底狠狠一驚,那雙盛滿春水的眸子裡立刻霧蒙蒙的,想了想,隨衛會一道上車。車馬不是朝里坊走,卻是朝城郊走,一掀帘子,可見遠處青山嫵媚,白雲蓬蓬,然而並無幾多人煙,洛陽城裡疫情洶洶,嘉柔是知曉的。
偶爾,半夜被隱約爆出的哭聲驚醒,她惶惶而坐,知道必定是有人家新喪。此刻,哀傷看了看坐在對面的衛會,衛會也看看她,不復往日的輕佻乖僻,而是輕吟道:
「日月逝於上,體貌衰於下,忽然與萬物遷化,斯志士之大痛也。」
他詠嘆的是文皇帝之辭,嘉柔默默聽著,眼睛濕潤了。
到一戶人家,十分幽靜,以薔薇藤蘿點綴籬笆院落,幾株翠柳,斜映碧空,風一過,吹得桃花亂落直撲衣襟。
嘉柔下車,被衛會相引,見院子裡又植有蘭草菖蒲,窗下芭蕉新綠枝葉已經招搖生長開來。
剛上台階,聽裡頭清脆的珠玉跌碎聲驟起,緊跟著,是沉悶嘶啞的一陣劇咳。小婢子臉上遮著巾子,手裡拈了幾塊碎片,這麼跳出來,險險撞上衛會忙不迭見了個禮。
「怎麼了?」衛會皺眉。
「郎君不肯用藥。」小婢子灰頭土臉喪氣地說道。
「再去煎。」衛會說完,看了眼嘉柔,忽然換做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高聲道,「輔嗣,今天有貴客,看是誰來看你啦!」
嘉柔本驚訝他變臉之快,旋即明白,便也把悲容抹去,笑眼彎彎,隨衛會一同進來。
屋裡,狼藉一片,案頭亂七八糟,地上也躺著無數筆墨文章,更不要提竹簡從架子上跌落無序,這一幕,像是遭了賊人搶劫。
再看榻上蕭弼,頭冠不見,長發披散,一張慘白的臉上只剩兩個窟窿般的眼,嚇得嘉柔倏地咬緊了唇。
秋天的時候,在銅駝街上見他不是這個樣子的呀?短短几月,清傲的少年郎就只剩骨架支離,形容枯槁至此。嘉柔心底酸楚,忍住害怕慢慢朝他走去,兩人目光一對,蕭弼登時怔住,那雙眼睛久違地有了絲活氣,盛滿了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