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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話雖說完,楊宴同劉融一匯目光,隨即錯開,靜等著夏侯至表態。此時,阿媛忽從叔父身旁跑出,跪摟夏侯至的腿,哭道:

    「舅舅,舅舅要讓人毀壞我母親的身體嗎?母親生病本就受了許多苦,她總是咳,活著的時候不見你們來照看母親,為何死了還要來害我母親,我不許!」

    靈堂之內,稚子哀號,縱是鐵石心腸也要聞之愀然。

    見阿媛髮絲凌亂,涕淚糊臉,夏侯至宛如懷抱湯火,忙蹲下撫慰她:「不,舅舅不會的,阿媛不要害怕。」說著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頭,一抬臉,對上桓行簡悲憤沉默的眼,道:

    「我同醫官還有子元留下,他人且先避嫌吧。」

    劉融等似有猶豫,看樣子,不是很想避嫌,桓行簡自嘲冷笑一聲:「大將軍信不過我,還信不過太初嗎?大將軍擔心是我桓家害了清商,這個時候,我們桓家害她有什麼好處?明知她的表兄是當朝大將軍,娘家是夏侯氏,她若是真不明不白被我們害死了,大將軍和征西將軍哪一個會饒了桓家?」

    「好處未必在眼前,中護軍,你說是嗎?」楊宴跟著一笑,不過話說完看向劉融道,「大將軍,就交由太初親自查驗吧。」

    話既如此,一時間,屋裡的人悉悉索索抬腳走得乾淨,只剩他三人。由桓行簡輕輕解開了夏侯妙的衣裙,小腹本青脹如許,可入目所見皆被屍斑所覆,不好分辨,夏侯至看的一陣心悸,不忍細究,撇開臉去。

    「這……」醫官支支吾吾,拈鬚沉吟,一時半刻的似是拿不定主意,掂量著不知如何開口,夏侯至低沉問他,「你可看清楚了?」說著咬牙把妹妹的衣袖朝上擼去,果真,也是屍斑成片。

    金堂萱草,黛眉春水,竟成眼底肉死靈滅,夏侯至痛不可當勉強支撐,心中氤氳著讓人窒息的怪誕。這些年,他看過太多的生死,自漢室微末,天下群雄並起,不知多少生靈塗炭,又逢瘟疫荒災,故交親朋命如飄蓬,說自人間散了就散了。

    「將軍,恕下官也難能判斷。」醫官迂迴地說了句。

    桓行簡雙目依舊紅著,死死盯住他:「什麼叫難能判斷,事關桓家清白……」

    「子元,」夏侯至打斷他,「好了,讓他去跟大將軍復命去吧。」

    如是鬧一場,外頭石苞在天寒地凍里生生迸出一脊背的汗,黏黏糊糊,好不難受。見人都進去了,忽的瞥見嘉柔也拉著阿媛小手上階,疾步一攔,有意撞了她,嘉柔抬眸,對上石苞那雙寒意透骨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不明就裡,只緊緊牽住阿媛。

    劉融等人見醫官的話模稜兩可,沒個準頭,心裡氣惱只能強壓著問:「到底是有沒有問題?」

    「這,回大將軍,因屍斑所遮已然看不清肚腹本來面目,下官實在不敢言之鑿鑿。」醫官分明是個左右為難的模樣了,礙於夏侯至在場,瞧今日這情形晦暗不明的,心一橫,道不偏不倚兩頭都不得罪。

    氣氛僵住,此刻桓行懋也從長安一路疾馳到了洛陽城裡,一見家門口列了兩隊兵丁,暗覺情勢不妙,等進來,一臉悲悲戚戚噙淚小跑到靈堂。

    「嫂嫂!」桓行懋早瞥見了各路人馬俱在,也不管,回想夏侯妙往昔對眾弟妹的溫柔關愛,半是真情半是作態,嚎啕起來。

    他這麼乍然出聲,劉融冷睨過來一眼,極不甘心,語氣硬邦邦的:「今日看來是叨擾太傅了,至親亡故,難免心急,太傅不會怪罪吧?」

    說完,卻狠狠剜了夏侯至一眼,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客套話一完,帶著人馬,又浩浩蕩蕩離去了。

    只楊宴在臨走前,湊近說道:「你是磊落君子,桓行簡可不是,太初啊,清商可是你唯一的親妹妹,今日你回不過神錯失良機,可嘆可嘆!」

    說完,倒去桓睦跟前不知真假的作了一揖:「太傅,今日多有冒犯。」

    這才直腰在眾目睽睽之下,飄然跟著去了。

    桓行簡藏於袖中的手微微抻展,吩咐人把父親送回去,轉身時,同桓行懋碰了碰目光,什麼都沒說。

    這幾日,桓行簡只飲了些白水,一日一餐,也用的極少,夜間不睡,獨自守靈。

    此刻,那張本就稜角分明的臉,更顯尖銳,高聳的眉峰下眼睛深不見底。他走到神思恍然的夏侯至身旁,疲憊道:

    「清商該入棺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夏侯妙身旁,夏侯至顫著手輕輕撫了撫妹妹的鬢髮,上頭,戴的是當初桓行簡下的一樣聘禮,一枝金釵。

    「我有話想單獨問你。」夏侯至抬頭說。

    桓行簡垂眸凝視著夏侯妙,涼意深藏,坦然道了個「好」字,兩人一道抱起夏侯妙,將她小心翼翼放進了木棺之中。

    把所有人等都屏退,阿媛戀戀不捨地不肯走,嘉柔柔聲勸她:「走吧,阿媛,你舅舅和父親有話要說,回頭我再帶你來,我們一起守靈。」

    阿媛似乎一夜長大了,那張稚氣小臉上,忽露出與年紀不符的鄭重:「好,柔姨,過一會兒你一定帶我來,我要陪母親。」

    靈堂終於只剩了他倆人,夏侯至一雙眼,早隱忍得幾要滴血,罕有失態地將桓行簡衣領揪起,兩人趔趄著踢翻了腳下長明燈,彼此看著對方,皆像受了傷的猛獸。

    「我告訴你,我是為了阿媛,你說,清商到底是怎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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