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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血浸到他衣襟上,不過一片暗色,桓行簡面無表情注視著她不躲不避,等伸出一隻手在她渙散了目光的雙眼上輕輕一闔,懷中的女子,就一眼也再不用看這人世了。
「清商?」他冷靜喚她一聲。
眼眸餘光,忽的瞥到一角羅裙,自畫屏處微露。再定睛相看,果然有隱隱綽綽一道人形,桓行簡當即把軟掉身子的夏侯妙一放,抽出隨身短刀,步步靠近。
屏風後的嘉柔早一張臉慘白如紙,她只似乎聽到兩人談論畫,再後來,稀里嘩啦一陣響,正不知發生了什麼。
欲要衝出來相看,又不敢,眸子一垂也發覺了自己裙擺拖曳到畫屏外頭去了,堪堪一收,聽桓行簡低喝道:
「什麼人,出來。」
嘉柔冷不防嚇地短促「啊」一聲提氣,連忙捂嘴,險些撞倒了屏風。下一刻,只見人影一晃來到眼前,冰冷的刀鋒如蛇,迅疾地抵到了喉間。
第25章 蒿里地(2)
四目相對,太過遽然,可借著燭光還是讓兩人看清楚了彼此,桓行簡驚怒之下,將利刃收回,開封的鋒銳還是劃傷了嘉柔的脖頸,血汩汩直下。
「你躲這裡幹什麼!當賊嗎?找死!」桓行簡強壓怒氣,扯出她袖中羅帕,往脖間一纏,發現太短,乾脆蹲下把嘉柔的裙子撕下半幅來,給她捂住傷口。此刻,冷靜之餘,面上換作一抹傷痛,頗有些疾言厲色的味道,「你姊姊突發急病,你還在這兒添亂!」
劇痛襲來,嘉柔嘶嘶吸氣,又被桓行簡罵得腦子發暈,失措間,趔趄著出來,一眼看到趴伏在地上的夏侯妙,正欲尖叫,桓行簡快她一步跪地把人抱起,連聲喚「清商」,抬頭對上嚇傻了的嘉柔低吼道:
「愣著幹什麼,讓石苞去傳醫官!」
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嘉柔如踩雲霧般踉蹌著跑開,剛到廊下,一顆心跳得毫無章法只能扶著靠背欄杆一歇,視線虛虛一晃中,不知怎的瞧見了石苞身影,說不出是冷是怕,虛弱地看他:
「郎君讓你進去,我姊姊她……」刀口不淺,血流太多,嘉柔這兩日本就心事滿腹茶飯不思,話沒說完自己先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石苞十分意外從裡頭走出來個嘉柔,殺機頓起,卻不敢貿然行事,見她昏倒,省了自己一記手刀。忙提腳跳進來,看眼前一幕雖早在預料也暗自吃了一驚,急促說道:
「姜姑娘好像暈厥了。」
藥味兒,血腥味兒,筆墨味兒,味味交雜,桓行簡已經把夏侯妙挪到了臥榻上,一雙手,沾了些許鮮血,他沉穩地在盆中就著澡豆淨手,一面吩咐石苞:
「死不了她,找可靠的人把她送回去,你送些藥物。她定是來找清商,聽見我來了,臨時起意躲這裡的。」
其間曲折,並不難猜。
說完,拿巾子浸了熱水,幫夏侯妙清理遺容,一點一點幫她擦拭乾淨,眉眼猶似生前,只是蒼白黯淡了幾分。
他握了握她的手,有那麼片刻,眸光微動,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石苞很快進來,皺眉輕喚:「郎君?」
「嗯」桓行簡很快應到,不等石苞提,抬眸冷酷說道:「等她明日一醒,誘她出府,給我殺了姜令婉,自然點。」
這正是石苞擔憂的地方,極快地瞥了眼死去的夏侯妙,心底還是迅猛得跳了一跳,略定神說:「姜令婉帶來的那些人怎麼處置?」
桓行簡在髮妻的手背上摩挲了兩下,眉頭微蹙:「送回涼州,跟刺史那頭總要有個交待,只要姜令婉不死在府里,就夠了。」
「郎君,」石苞頭上出汗,「萬一姜令婉今晚說了不該說的……」
「她不會,她稀里糊塗的,」桓行簡十分鎮定,斬釘截鐵道,「讓寶嬰先盯住了。」
「是。」石苞此刻心裡恨透了嘉柔,千算萬算,豈料她旁逸斜出這麼一腳,果真美人總要生出點事端的。
最初那點垂涎的心思,跟身家性命一比,灰一樣散淨了。
燭光中,桓行簡依舊握著夏侯妙的手不動。初見如昔,他年少衝動的夜晚也曾探索過她單薄的少女身體,喘息聲,低語聲,桓行簡記得他是喜歡過她的,在很久很久之前,和夏侯太初交好的舊光陰里。
「清商,」他撩開她的鬢髮,薄情如斯,那點馥郁的令人酸楚的支離心境轉瞬即逝,「你我來世還是不要再見了。」
外面朔風呼嘯,勢起突然,桓行簡起身又去把窗子重新緊閉。胳臂放下時,無意碰撞掉夏侯妙一沓的畫軸。
他俯身一一撿起,其中有一幅,展開了看,竟是怒放的一株緋桃,蘸水而開,嫣然帶笑,一點留白皆無,錦浪駭人地湧進視線所及。
桓行簡不知道,那幅冬梅,並非夏侯妙最後揮灑的丹青,他的妻子,尚且夢想著來年陌上草薰,風香日暖,此生應當像這灼灼的桃花一樣縱情開放一次。
桓行簡輕輕把畫一收,置於案頭,重新坐到榻邊,目光雖盤旋在夏侯妙身上,可思緒,早不知道發散哪裡去了。
藥照樣煎,香爐里也照樣添了香餅,他用剛才誤傷嘉柔的刀剔了剔燈芯,把被褥朝夏侯妙身上一蓋,放下帳鉤,親自將室內狼藉收拾乾淨。
「夫人病情反覆,我來守夜,」桓行簡走出後,招來婢子,神情如常吩咐道,「再給我送床被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