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頁

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嘉柔不知,她睡夢中期盼送到西涼大地的書函,早灰飛煙滅。為此,隨身帶著的跳脫,也送了人,被寶嬰截下交給桓行簡。

    兩日後,天光放晴,檐下雪融如水簾,一覺醒來,夏侯妙只覺得頭重腳輕,勉強撐著起身洗漱,再看枕邊,依舊是空無一人了。這一夜,桓行簡在宮中當值。以往,大都是夏侯妙侍候他穿衣梳發,她怔怔發了會兒呆,覺得窒悶難當,吩咐下去,婢子就在明間裡圍著小火爐煎藥。

    似曾相識的味道,讓人憂傷,夏侯妙服下藥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不知過多久,隱約聽到外頭有輕微腳步聲,猛地睜眼,再去聽,遠遠近近。那道熟悉的身影一晃,來到眼前,桓行簡的手摸上她臉頰:

    「可好些了?」

    夏侯妙一時間只望著他那雙黝黑如潭的眼,略有出神,不及反應,外面進來婢子隔著屏風傳話:

    「大將軍遣長史來探望太傅,順道要見夫人。」

    「見我?」夏侯妙吃驚詢問,哪裡有輕易見女眷的道理,視線一對,桓行簡涵養頗佳面色平靜,若無其事道:

    「想必有要事,否則也不會要見你。」

    「子元,」夏侯妙手伸出來,本想要牽住他的衣袖,最終,不過無聲垂落,「其實,大將軍……」

    一語未完,又來一婢子補充道:「長史說剛才是他唐突了,思慮不周,請郎君和夫人一道過去。」

    不知為何,夏侯妙陡然鬆快出一口氣,對鏡掠發,整理衣裳,勉強支撐精神和桓行簡往聽事裡來。

    空氣乾冷,那幾竿經雪清洗倒愈發如碧般青翠宜人,同蒼蒼松柏,一淺一深,上下相諧成府里最佳點綴。長史很有興致地在廊下看景,時下洛陽城裡最喜植櫻,春來爛漫,如蒸雲霞,太傅的府邸里,竟一株也不見,長史不屑,這樣是標榜不同於流俗嗎?

    「中護軍,失禮失禮。」長史見他夫妻兩人並肩而來,先是笑著拱手,看桓行簡隨意一回禮,便一斂顏色,把夏侯妙形容暗暗打量了番,關切問,「我看夫人精神略有萎頓,可是抱恙?」

    夏侯妙平日少見外男,就是家中幾個小叔子,也稀鬆,此刻微笑頷首:「無妨,修養幾日就好了。」

    進了聽事,長史抱著茶盅目光在桓行簡那張清俊年輕的臉上一轉,面上堆起幾分愁容:「太傅的病情怎麼總不見起色呢?大將軍很是掛懷。」

    方才桓行簡一路走來時,長史將他打量得清清楚楚,不免感慨:昔年桓行簡和夏侯至、楊宴等坐而論道,徹夜不休,推杯換盞服散談笑間,是何等少年風流。七八年過去,見他眉眼依稀,清雅猶存,只是身上那股凜然峻峭早掩蓋了少年時的明快放縱。

    一談及太傅,桓行簡眉頭鎖起,有意示弱:「多謝大將軍,」說著望向外面天色,「不瞞長史,一到隆冬恐怕更難熬。」

    「子元也不要太過憂慮了,太傅雖病,可有佳子弟如今深得人心,」長史意味深長一笑,撫須盯著他,「如今中護軍法度嚴明,秩序井然,禁軍風氣為之一新,左右莫不稱讚,可見成天下之務並非虛辭。」

    這是又拿楊宴當年的一番戲言說他,桓行簡面上笑意謙和,心裡已是一陣邪火。此刻,面子上的養氣功夫卻越發好了,含笑問:

    「不知長史要見我和內子,是否還有他事?」

    長史哈哈一笑,看了眼夏侯妙,道:「不錯,的確另有他事,某就直言了。大將軍聽聞府上住著姜修的女兒,乃少有絕色,又聽聞本要由太初做媒許配洛陽子弟,既還未定親,大將軍想納其為側室,自會修書告之太初,今日遣某特地告知中護軍和夫人。」

    說著把茶盅抵在唇邊,笑吟吟地看向他夫妻兩人,一轉話頭,「要是別家,做側室自然委屈了美人,可入大將軍府邸,自然不同,夫人以為呢?」

    那神情,分明是拿定了主意,不容置喙,給兩人顏面知會而已。

    夏侯妙心裡咯噔一沉,心裡發急,不知嘉柔怎麼就聲名在外竟被大將軍惦記上了。他幾時見的嘉柔……這麼想著不由把目光朝桓行簡投去,他依舊面不改色,那一抹清淡笑容鎮定如常地噙在嘴角:

    「是,長史句句在理,姜修的女兒也的確暫住我家中。只是不巧,蘭陵蕭弼早已送了活雁,凶吉亦占過卜,得的吉兆,聘書既下夫人同我就算替姜家的這位女郎答應了親事,這也是受征西將軍所託。」

    一番話,聽得長史半信半疑,既定了親,再強要也要顧及時議輿情。可定親的事,他來之前是毫無風聲的。這麼一想,猶豫著是否索來聘書當面對質,又覺不妥,嘴裡便打了個哈哈:

    「竟有此事?某並不知情,這可難為了我回話呀!」

    桓行簡笑了一聲,沒有打岔,而是略等片刻起身說:「方才茶飲的多了,請長史稍後,我去去就來。」

    臨行前,目光同夏侯妙一碰,自顧踱步出來。甫一站定,那張臉陰霾重重,疾步往嘉柔的園子走去,一面讓婢子傳石苞。

    逕自推門進來,暖流瀰漫,一屋子裡儘是女兒家甜絲絲的清香。他這麼大喇喇現身,驚的一干奴婢躲避不迭,守熏籠的,做女紅的,研墨的,一股腦全在他大手一揮下退了出去。

    嘉柔本想學畫梅花,正對著一枝早梅出神觀摩,冷不防被桓行簡這麼闖進來打斷,又驚又怕,警覺地立在梅瓶後咬唇而視。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