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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一想到嘉柔那副淚眼盈盈,嬌弱無匹的模樣,桓行簡心猿意馬了一瞬,只覺好笑,忽又聽阿媛說:
「我們還見到了司馬,司馬跟一群犯人買醬菜。」她在母親懷裡睡的迷糊,聽是聽到了,顛三倒四的,也不知是母親說的還是嘉柔說的了。
桓行簡笑容慢慢凝結,眉頭一蹙,問她:「司馬怎麼會跟犯人買醬菜?」
「母親說的呀,她說,賣醬菜的是犯人,殺羊的也是犯人,司馬怎麼喜歡跟犯人買東西呀?」阿媛天真地晃了晃腦袋,想伸手夠毛筆。
他沉思片刻,命人進來把阿媛帶走,問清楚夏侯妙在畫室,提了燈,往隔壁園子來了。
任是朝局如何變幻,桓府上下如何,夏侯妙作畫的園子卻清幽異常。月洞門那一叢竹,發的青翠,影影綽綽這麼一遮,仿佛就把什麼都跟這處園子隔開了。
屋裡,燭光溫柔,夏侯妙作畫喜留白,今天卻不同尋常,手底花草爛然駭人恣肆非常。嘉柔在旁邊看著,再對比她以往丹青,心中惑然。
「姊姊,你畫風怎麼變了?」
字會變,畫也會變,就好像她這一生從未縱情笑過,父親臨終前的湯藥味兒始終不散,空氣都是苦的。與病人廝守,那便是她最初的少女生涯。
這一刻,畫得山花遍野似乎也很好。
夏侯妙抬眸一笑:「我看你採花的時候,格外爛漫,柔兒,我有時真羨慕你。」
嘉柔猝不及防地臉紅了,勾著飄帶,含糊說:「我沒什麼好羨慕的。」
「你有也不過是少年人的閒愁,對花空嘆,望月傷懷,」夏侯妙難得打趣她一回,「我也有過,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聽她聲音愈發低了,宛若愁緒,嘉柔深吸一口氣把她之前的畫作展開,笑指其中一幅說:「姊姊,洛陽的山我看都不夠險峻,所以畫起松柏來,少了些味道。」
「你說說?」夏侯妙並不因她年紀小而輕視了她,反倒認真討教,嘉柔抿著唇兒一口脆生生的嬌俏軟語,把髮辮一抿,指著畫說:
「我也是胡謅的,姊姊你就當是秋風過耳。松柏骨蒼,最適宜生在奇峰峭壁間,襯它風姿。就好比廊下那一盆盆菊花,其實取景不是最好,菊花孤介,當開在茅舍清齋里,前有溪流,後有梧竹,這樣深幽的景致入畫才顯得好。」
「柔兒,你真是長大了不少,懂得這樣多。」夏侯妙驚喜看她,愛憐地捏了捏她白瑩瑩的臉頰,嘉柔這話,竟奇異地和當日子元點評翠雲峰松柏之語幾無差別。
外面,桓行簡早進來在明間等著,聽到嘉柔說辭,不由莞爾,隨手把几上她兩人的一盤殘局了了。
帘子淙淙作響,他舉步進來,嘉柔冷不防抬頭瞧見了,嚇得小臉一白,倉皇間,竟不知往哪裡躲才好。
桓行簡對她視作不見,踱步靠近,入目的山花雖開到極致但顏色依舊晦暗不明,連綿如風雨欲來的海面波濤。
「姊姊,我先去了。」嘉柔提著一顆心,細細開口,夏侯妙卻笑著對桓行簡說,「你來的正好,柔兒才是高手,我這裡幾幅畫正需她指點指點。」
嘉柔頓時不自在起來,臉上赧然,推脫說:「不,我沒有什麼高見,胡亂說的。」
見她如此怕羞,桓行簡看在眼裡反而有意一定要留人:「是麼?不妨說來聽聽。」
嘉柔一顆心幾乎要從腔子裡跳出來了,為難搖首:「姊姊,我困了,今日登高實在太乏,改日我再來。」
既是這樣,不好勉強,夏侯妙看看桓行簡,她今日是有話想要問他的。此刻,只溫柔對嘉柔說:「我還剩一點就要完工,讓人送你。」
話音剛落,外頭婢子的聲音響起:「郎君,司馬有事在書房候著了。」
嘉柔一慌,這下倒成和他一道出去?忙不迭搶說:「不用,幾步的路,我拿著燈就好。」
匆匆出來,問婢子要了燈提裙疾步下台階,猛地崴了腳,痛得她淚花子都迸出來了,怕人聽見,隱忍皺眉,暗暗吸著氣。
這麼一瘸一拐,婢子追上來,她只覺煩亂:「我說不用就不用,你快回去。」婢子看她神色不悅,訕訕退了回去。
剛繞出月洞門,嘉柔只覺一隻手輕輕地從後腦勺那拂過去了。原來,她那裡殘留一隻胡蒼子,早被桓行簡看見,此刻一拈,準確無誤地摘了下來。
一縷幽香,絲絲入鼻,想她剛才躲自己躲得那麼急他心火越發旺了。當即把人肩頭一扳,燈籠墜地,強行把嘉柔拽進了懷中。
不等她驚呼,垂首在她櫻唇上重重咬了一口,低不可聞警告道:「我能吃了你不成?」
疼得嘉柔肩頭一拱,又快哭了。此時,夜色靜謐,唯竹影微晃,桓行簡一把抄起嘉柔,料定她不敢喊,穿過掩映的蕭條藤蘿,不意懷裡嘉柔掙扎,他英挺的眉毛不耐煩一皺:
「你再動,我當著你姊姊的面……」
眸光低垂,意識到嘉柔也聽不懂忍不住輕笑一聲,「你崴了腳,不及時治一治的話,以後走路真成了小跛子,好看麼?」
嘉柔哪裡有心情聽,不敢應話,只把兩隻驚恐的眼別開,無聲搖了搖腦袋。
這麼來到書房,桓行簡懷裡抱著個纖纖人影,見石苞人在廊下,打了個眼風,石苞心裡驚詫卻立刻會意屏退了下人,一時躊躇,忙又添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