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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嘉柔偏首去看,溫柔笑了,崔娘走到她跟前把燭台往矮几上一放,摸摸她溫熱的臉,嗔過來兩眼:「柔兒,這可不行,青天白日裡睡這麼久,晚上可怎麼睡的著?」
她頭髮散著,烏黑濃密黑漆漆的光澤如緞,眼睛很快清明:「不打緊,我可以繡花打絡子,還能夜吹胡笳,閒情雅趣多著呢!」說著,只穿著雨過天青色的寢衣從床上爬下來,那兩隻雪白的胳臂,在燭光里,越發襯得纖秀,崔娘忙給她搭上了衣裳。
等看著她用好飯,收拾妥當,笑道:「住在這侯府里,柔兒也用不到我這老婆子嘍!」
嘉柔盈盈的眸子往崔娘臉上一瞧,紅唇嘟起:「才不是,一根白頭髮都沒有怎麼算老?」
「怎麼沒有,」崔娘手一抬,彎了腰扒拉自己的頭髮給嘉柔看,果然,暗藏玄機底下夾雜著些半灰不白的。嘉柔一怔,眉尖慢慢籠上一層愁緒:人都是要老的呀,自己到了崔娘這個年紀又是什麼模樣?
流光容易把人拋,要是永遠青春就好了,她年紀幼,心頭那點子萬古愁也很快就展眉解頤。撒嬌笑說:「崔娘頭上這叫長了愁苗,我知道法子,萱草就夠啦!」
說的崔娘雲里霧罩的,一臉的不解,疑心活大半輩子怎麼沒聽過萱草治白髮的。嘉柔托腮促狹一笑:「萱草又叫療愁呀!」崔娘楞怔半天,等明白過來愛憐地擰了擰她的臉,一臉無可奈何,「柔兒。」
嘉柔走向窗前,從篾籮里找出快繡完的玉簪花,聽婢子寶嬰笑對崔娘說:「今晚奴守夜,請去歇息。」
崔娘揉了兩把酸楚的腰,幾乎直不起來,她到底是上了年紀一逢陰雨天氣哪兒哪兒都不受用,走過來,撫了撫嘉柔交待兩句,合上門去了。
還真落了雨,噼里啪啦的雨點子打在芭蕉葉上格外清脆。風也颳得起興,秋雨微寒,園子裡木葉打著旋兒地撲簌簌直掉。窗子闔的不嚴,猛地被吹開,涼風撲面,身子頓時起了層冷子。嘉柔把新做的帕子一掖,剛要起身,見寶嬰匆匆進來一面替她關窗,一面說:
「姜姑娘,有一樣東西郎君要轉交給你,請你過去。」
嘉柔的手被這話立刻燙了下,她縮回來,忍不住去瞧一眼外面風雨交加漆黑的夜,唯獨廊下掛著的兩盞燈籠搖曳著幾點子昏黃。
「我……」她咬住了唇,不知怎麼拒絕。
「郎君原話說,那東西這樣的秋風秋雨夜姑娘正用的上,還有些話,要當面跟姑娘講清楚。」寶嬰伶俐地把話一學,當下,替嘉柔理了理衣裳,備好傘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帶著嘉柔往桓行簡的書房來。
他的書房,單獨一處,在這前頭罕有地也立了塊一字梅花紋飾影壁,把一切都隔開了。嘉柔身上冷,抱住兩肩,胭脂紅的綾裙被雨飄斜著打濕些許,顏色頓時黯了下去。
門虛掩著,嘉柔好奇地把目光投過去,等真的進來,纖細的身影在秋氅里只剩暈生兩靨。剛行禮站定,被冷風吹一路忍不住打個了寒噤的模樣,可憐可愛極了。桓行簡一個人坐在榻上自己和自己對弈,一心兩用,輕車熟路。矮几上,紅星亂紫煙正溫著酒,他抬起眼,看了看嘉柔,一笑:
「冷嗎?」
嘉柔只得點頭,桓行簡便執起酒壺給她用犀角觥斟酒,塞過來:「吃杯酒。」轉身隨意坐了,往足几上一靠,以手支頤閒閒的模樣,不急著把書給她:
「今日趙司空會葬,我見了你兄長,他這幾日就要動身起西北,抽空讓你姊姊帶你到他府里辭一辭吧。」
還沒人跟嘉柔說起這件事,突兀入耳,她把那點漆的眸子一抬,粉脂凝腮,眼睛裡閃動著點點波影,變得濕潤透黑,似含情又似只是天真不解。
垂首喝了一大口酒,冷不防嗆著,嗓子眼火辣辣燒起來。嘉柔忙拿帕子掩住了唇克制地咳了兩聲,淚花子出來,再抬眸,便儘是盈盈的水波了。
桓行簡幽暗的眸子在她越發嬌艷嫵媚的臉上梭巡片刻,淺淺含笑,她這是生的太好了。自己也略飲了酒,說:「太初新遷征西將軍,都督雍涼,是好事,你應該替兄長高興。」
「是。」嘉柔惶惑不安地點了頭,再一愣,手裡的犀角觥被人抽走換作了書,「怎麼認識的蕭弼,他把定情的信物都直接扔到我家裡來了。」
嘉柔驚詫抬眼,編貝一般的細白牙齒把櫻唇咬了咬,看桓行簡似笑不笑地注視著自己,羞赧搖首:「我不認得他,不過在剛來洛陽那天在銅駝街見過一面。」
桓行簡對她這副嬌羞情態只當看不見,身子略微一動:「你鍾意嗎?他今日當著你兄長的面提了這事。」
這一雙明眸頓時變得嬌怯婉轉,十分楚楚,嘉柔腦袋垂得像只小鴿子:「我……我不知道,我只聽兄長和姊姊的。」
「孩子話,」桓行簡笑她一句,「說的好像日後要跟人成親的是你兄長姊姊。」
嘉柔手裡的那本書頓時像塊燙手的紅炭了,想扔開,又怕蕭弼那個少年傷心,他注書多辛苦呀!這樣拂別人的心意總歸不好,於是,抬頭把個求助的目光看向桓行簡,也不知該怎麼說,就這麼水光瑩瑩地望著他。
他低首曖昧一笑,無意瞥到自己袍角上有處不短不長的撕裂。略作回想,當是下山時被荊棘刮破的。
「會針線嗎?」桓行簡一抖袍子從榻上下來,不等嘉柔回答,逕自走到門口一拍手,立在廊下的寶嬰忙提裙飛奔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