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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下不為例。」他微微斂神色,淡淡瞥了眼抖如篩糠的婢子,「你叫什麼名字。」
婢子誠惶誠恐,低首答話:「奴叫織翠。」
半晌再無人聲,年輕的婢子膽戰心驚把眼睛稍稍這麼一抬,哪裡還有桓行簡的影子。
大軍班師回帝都後,石苞一直隨桓行簡出入,人就留在舞陽侯府。此刻,被桓行簡叫到別院的書房,一腳踏進來,先見禮,看桓行簡人在案前,正襟危坐,姿態優美,不知道執筆在寫些什麼,也不敢探看,乾巴巴等他吩咐。
「府里有個叫織翠的奴婢,不能再留,」他頭也不抬,「另外,有一事要緊,給我盯住夏侯妙,尤其她日後出府的動向。」
手底是給趙氏的回帖,征西將軍趙儼的葬禮大都督是不能親臨了,不過,他倒是必定要去的。桓行簡筆一擱,抬頭對上喉結動了一動的石苞。
方才,石苞到底還是被桓行簡那番簡潔冷酷的話驚了一驚,仿佛聽錯,說的是夫人嗎?他把一臉的目瞪口呆隨後就咽到了肚子裡去,大概,也覺得自己這副樣子很蠢。
「這個帖子,給趙司空的府上送去。」桓行簡已經輕描淡寫交待另一件事,手指在案上叩了兩聲,思忖說,「還有,給我手繪一幅洛陽城的地圖,不必精,是那麼個意思就夠了。」
石苞聽得一頭霧水,口中稱是,上前拿了回帖瞥一眼那絲毫無炫技之嫌的字,竟如珠玉般絢爛,人云里霧裡地走出了書房。
半晌後,人剛下了廊子,頂頭被什麼砸中了腦袋,嗡嗡作響。石苞一惱,四下里看去,除了碧空澄明偌大的舞陽侯府一切如常外,什麼閒人都沒有。
再看腳底的東西,彎腰撿起,呵,天外飛仙似橫來的一本書,石苞搓開兩頁,翻了翻,對所謂老莊有名無名道不道的絲毫不感興趣。
石苞抬頭張望,心思靈活,眼睛往那一段高牆灰瓦上溜去,牆上突兀地冒出個漆黑的腦袋來,是一伶俐小廝,石苞不知道他就搞雜耍般踩在另一人肩頭,底下那個呲牙咧嘴,抓住他小腿,穩穩馱著呢。
兩人這麼對上眼,小廝也不怕,趴牆頭那兒照衛會的吩咐活靈活現地說:
「哎,你撿到書了?那是蘭陵蕭弼給府上姜姑娘的禮物,麻煩你轉交,多謝啦!」
第12章 一捧露(12)
石苞倒想知道這誰家的小廝膽兒這麼肥的,琢磨片刻,殺氣騰騰地瞪著他:「蘭陵蕭氏也未免太放肆了些,把你張狂的!」
小廝笑嘻嘻一點都不懼他:「別生氣呀,我這是奉我家郎君之命,來給蕭公子送東西的。再說,東西又不是送你,你生什麼干氣?」
「你家郎君何人?」
「潁川長社衛氏,先太傅幼子,青州刺史之弟,尚書郎衛會是也,與你家桓二公子相識不信你問問?」一長串的頭銜報的洋洋自得,石苞一聽,兩道不耐鎖住的眉毛鬆了勁兒。
確是家世顯赫的貴公子,不是自己出身能比的,石苞哼哼兩聲,拿了書又折回去。得知桓行簡在書房見主薄虞松,兩人在說話,他便在廊檐下候著了。
「石苞,你杵在外頭幹什麼?」裡頭桓行簡忽然低喝一聲,石苞忙抬腳進來,把書一呈,餘光難為情地瞥了眼虞松,虞松極有眼色,這就要揖禮退下。桓行簡手一揚,「不必。」
這語氣,分明是拿虞松當自己人看了。石苞會意,硬著頭皮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桓行簡神情淡,手底輕輕摩挲著白玉杯,順勢給虞松舀了一勺清酒。
他眉頭一挑,示意石苞滾蛋,目光收回,繼續跟虞松攀談。
「大都督升太傅後,理應開府,只是父親的身體每況愈下,到時徵辟事宜請主簿費心。」
「大都督的病……」虞松一邊答應,一邊含糊其辭地問,桓行簡便成副不太好的神色,「再說吧。」
虛職也不能怠慢,桓行簡等人走後兀自開始翻手底書,少年人鋒銳,另闢蹊徑,以儒釋老,一句「老子之書其幾可一言蔽之,噫!崇本息末而已矣」真是狂到極致,四字說完《老子》。若是早幾年,這少年入他和夏侯太初、吏部尚書楊宴等人的清談局,他未必能駁倒對方。
蘭陵蕭弼,桓行簡心底重複了遍這個名字,吏部尚書極為推崇的少年人,他的逸聞,多少聽過幾則。名動京洛的少年,怎麼認識的嘉柔?他笑了一笑,想嘉柔那雙多情靈巧的鹿眼,倔起來,又是那樣的尖銳,正因她的天真,才尤為讓人在裡頭不設防。
把書一合,隨意丟在了案頭。到了晚上,萬籟寂靜,窗子底下傳來紡織娘歡快的叫聲,桓行簡命人燒了滾沸的水來,對著澆個遍,再沒聲音。
他一切如常,沒有詢問白天的事,閒話兩句,興致缺缺,獨自取下燈罩,挑了燈芯也不說睡覺只是夜讀弄墨。夏侯妙在身後看半晌,燭火嗤得燃了一瞬,清晰地照出了桓行簡線條分明的面龐,她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子元。」
桓行簡回首,一笑:「怎麼了?」
「今日難得你沐休,我本想問你願不願意同我一道去放河燈的。」她難得有這樣提要求的時候,說完後,似乎有些羞赧。
既不是上元節,放什麼河燈?桓行簡微抬了抬眉毛把意在徵詢的目光投到她身上。
「大都督身上不好,我想放河燈去祈福,又怕你笑話,我知道,你是從不信鬼神的。」夏侯妙手裡拎了件衣裳,給他披上,外頭青竹搖曳兩人的身影也一併剪到了窗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