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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楚、鄭列國,而鄭伯猶肉袒牽羊迎之。孤天子上公,而建等欲孤解圍退舍,豈得禮邪!二人老耄,傳言失指,已相為斬之。若意有未已,可更遣年少有明決者來!」
衝風所擊,峻槍所掃,桓行簡看得莞爾,眼角眉梢卻猶如刀裁,沒有絲毫溫度。
這邊,聽父親贊虞松「大才」,兩人目光恰碰上,虞松恭謹地向他行禮:「郎君。」
手中檄文一放,桓行簡略略頷首而已。
如此一來,公孫輸見到桓睦所發檄文,且聞使者被殺,幾欲暈厥,不得已,在謀士們嘈嘈雜雜莫衷一是的建議下,又派侍中來。
侍中見了桓睦,跪地懇請:「我主願遣人質,望大都督明示日期。」
低眉間,磨損了的靴子從眼前一掠而過,是桓行簡從外頭進來。這些天,他和主薄虞松一直守在中軍大帳。
帳子裡此刻也不過他幾人。
桓睦居高臨下看向來人,凌厲說:「抬頭!告訴公孫輸,軍事大要有五:能戰則戰,不能戰則守,不能守則走;剩下的兩種,但有降與死而已。他不肯面縛,這是鐵了心找死,不必送人質!」
聲如雷霆,侍中一個激靈聽桓睦話里意思知道大都督給出的答覆統統指向的是一個字--死而已,一時間眉頭緊鎖面色蒼白地退出大帳。
這場仗,打得曖昧,長途遠征,最難在糧草供應。可小皇帝又只給撥了兩萬人馬,似是而非到底是希冀這一仗勝還是輸,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可既然打到這個份上,輸贏瞭然。不過拖延了三兩日,當天際墨般的夜色尚未褪盡,□□再次上箭,一團團如雲般像城頭黑壓壓涌去。這個時候,忽有一道白色流星自西南劃向東北方向,墜於梁水附近。
不多時,等城頭屍體簌簌隕落,箭雨消停,魏軍先鋒輕而易舉渡了護城河,撞開城門,一隊隊人馬打著「桓」字旗號長驅直入襄平城。
城內混亂,馬蹄子聲將大地震得也瑟瑟發抖,四下里擠搡尖叫得不成樣子,銳烈的殺伐聲頓起,公孫輸只能帶著兒子數百精騎從東南方向突圍而逃。
不過倉皇奔至梁水,雖是七月流火,然而熱浪不減跑得人盔甲沉沉汗意如雨。這麼幾百兵馬橫列水邊,紛紛勒騎,岸邊蒹葭酣綠一片隨風而蹈徒送蕭蕭之聲,莫名肅殺。
公孫輸豆大的汗珠直落,眼前濁浪滾滾,波濤洶湧,因暴雨漲上來的水位並未完全回落。
如此,只能順不平河岸驅馬狂奔。
「公孫輸,你還能往哪裡逃?!」 一聲冷喝人馬皆驚,後頭魏軍已經壓了上來,成包圍之勢。
公孫輸把腦袋一轉,回頭望去:正午的高陽之下,持槊在馬的年輕武將仿佛是更為明亮熱烈的一團光芒,身影孤峭削直,兜鍪下壓著的一雙眼,微微半眯,卻猶似飽滿的冰河。
「著黃金甲者必是公孫輸,得他首級,重賞!」桓行簡忽而微微地笑了,一語畢,在漫天起來的廝殺聲中自己卻一拍坐下「白蹄烏」直朝身穿普通鎧甲的一人折殺過去。
果然,見他奔來立下有護衛的隨行勇士迎面還擊,桓行簡渾身每根肌肉都繃得格外緊實當下振開呼嘯生風的□□,手中一轉,馬槊飛旋突進劈頭蓋腦朝對方頸項深深刺了下去。
連著斬殺數人,乍然一靜中,桓行簡突然與年近五十的公孫輸看清了彼此。
依稀從對方年輕的輪廓中辨認出什麼,公孫輸一下瞭然桓行簡身份,怒道:
「今死於小兒輩,奇恥大辱!」
「你還輪不到大都督出手。」桓行簡冷睨他泛紅瞳仁,轉而含笑,後半句陡然凝成冰霜,「今有流星隕落此處,正是你葬身之地。」
「安能受小兒輩折辱!」公孫輸忽折身四望,向已被殺得七零八落的死士們大聲道,「諸君,今日途窮,某多謝諸君捨命相隨,倘有來生,再與諸君共謀富貴!」
言畢,刷的一聲抽出腰畔寶劍,華光沖天,一時間驚了桓行簡的馬,他只得緊緊扯住馬韁退了幾步。
提劍躍馬要入陣的一瞬,桓行簡手中的兵刃頃刻間迎向了他,骨肉剖離聲清晰,公孫輸沉重的身體打馬而落。
桓行簡也翻身下馬,抽出短刀,沾滿塵土和殷紅血的馬靴往公孫輸背上一踩,正要割頭,不想地上的人驟然翻身,猶如一頭壯獸,一下將桓行簡迅速抱住,寒光一閃,撩開兩鐺鎧險險要捅上來。
事發突然,桓行簡心底一驚反應卻敏捷,直接以掌受刀。公孫輸到底身負重傷,不過拼死一擊,兩人目光對峙間,手臂漸漸無力鬆懈下去。鑽心疼痛自掌心傳來,桓行簡死死握住刀刃,溫熱殷紅蜿蜒滴落,僵持片刻,他一腳蹬開了伏在身上的公孫輸。
「郎君!郎君!」趕過來的石苞臉色刷白,本盤算著問他是怎麼識破公孫輸偷梁換柱伎倆的,驚險乍現,嚇得人腿腳都跟著軟了個遍。
桓行簡一個打挺起身,臉色冷淡,不過扯來石苞刺啦一聲用劍揮斬掉對方衣袍邊角,朝手上一纏。
公孫輸並沒有立刻斷氣,只是動彈不得,喉嚨里再發不出半點聲響,面上刀影一閃,瞳孔倏地睜大,連一旁石苞也駭然瞪圓了眼睛:
桓行簡要公孫輸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割下腦袋。
貴公子的嘴角,淺淺含住絲經年不再現的清雅笑意:「燕王,兵不厭詐,我年輕得多謝你教我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