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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2:55 作者: 蔡某人
唬得崔娘細眉一豎,佯沉了臉:「這叫什麼話?柔兒,你忘記夫人的教誨了?這一趟去洛陽,你也算是刺史家教養出來的女郎,怎麼可以學那鄉野之人行事沒頭沒腦這般粗鄙?你看誰家女郎學畜生叫了?這成何體統?」
真是囉嗦呀,嘉柔帕子一放咬著唇兒地笑,隨後認真搖首:「不是鄉野之人,那人名字我不記得了,可,他字寫的好,還會作文章怎麼會是鄉野之人?這個叫,」她偏著腦袋,靈光乍現地想起前陣所讀文章,嘴角便翹起,「禮豈為我輩設哉?」
聽得崔娘頭疼,無奈把嬌小少女一摟,心道:柔兒真是小姑娘呀,到這一季的夏,才滿十四歲,這么小,還有許多許多的事要學,要教導……想著想著,兩人一道朝外頭探看去了。
過漢宮故址,那些個突兀峻峙的高台矗立到視線里來,令人神志不覺森悚,嘉柔仔細回想,依稀判斷出正是未央宮、神明台和井幹樓。山河表里潼關路,宮闕不再,歲月倉皇滑逝。嘉柔兩手托腮怔怔瞧著,春風拂面,猶如萬千溫柔手,可不知為何,心裡怏怏的,想的卻是這條道上不曉得走過了多少像她這樣的小姑娘家,要去定親哩!
是一百年前?還是兩百年前?這條道有多少年了?她想不出,只靜靜聽著軋軋的車轆聲。
而眼下,是正始三年的春,先帝壯年而逝,七歲幼主榮登大寶。這一年,遼東公孫輸自封燕王,設立百官,徹底惹惱洛陽中樞君臣。原假節都督雍涼諸軍事的鎮西將軍桓睦,於先帝病危前調回中樞,今歲正月,上詔桓睦帥眾討遼東。
因此,當嘉柔等人慾在長安落腳時,坐鎮長安都督西北軍事的大都督是在新帝踐位時走馬上任的趙儼。
只他年事已高,年邁多病,這個年歲都督雍涼諸地多有力不從心。
無論桓睦、趙儼,皆是姨丈的頂頭上司,亦是老相識。一入城,長街筆直,視野陡然開闊起來,長安城裡真是熱鬧呀!嘉柔到底少年心性,此刻,思親愁緒暫拋,撩起帘子循聲找那街上樂聲的源頭。
把從涼州帶來遮風沙的幕籬一遮,走下車,遙遙望去:那擊樂之人甚是放任,箕踞散發,一身青布袍子看上去霧蒙蒙成片,陳舊至此。可手裡那琉璃器卻被一柄小銀勺敲打得如碎玉撞冰,悅耳異常。
她這個年紀,對萬事好奇,整座長安城前依子午谷,後枕龍首原。東西一十八里一百一十五步,南北一十五里一百七十五布,棋布櫛比,八水環繞,駝鈴悠悠載來了無數珍奇異寶,貨通天下。眼下,竟有漢興風采。
「你是胡人樂師嗎?你從哪裡來?」嘉柔步入人群,來到前頭,在那人一曲奏畢後偏著腦袋詢問。
這人歌畢起身,含笑而視,嘉柔倒害羞了,不復剛才勇氣,身後緊跟而來的崔娘照例嘮叨起來:「柔兒,你到底是姑娘家不興這樣拋頭露面的!快回來!」
嘉柔佯裝聽不到,雖靦腆,卻期盼著眼前人跟自己說點什麼,一雙眼清澈望向對方:他手中器物真有趣……
「我看女郎方才聽得入神,想必通曉音律,即便不通,也定是愛樂之人,這樂器送你。」樂師慷慨而笑,真的把器物送她,「我不是胡人,我只是樓蘭來。」
嘉柔心中雖喜愛,卻鄭重說:「多謝,君子不奪人所好,我能聽一聽就已經很好了。」
那樂師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笑她文弱少女,竟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這是誰家女郎,生的這樣美,你哪裡用的著做什麼君子,不如找個君子當如意郎君?」身旁忽響起一聲呵笑,嘉柔吃驚,回首定神,才見眼前是極年輕的男子,抱臂而立,面容生的白俊,兩道長眉直掃烏黑的髮鬢,正笑吟吟看著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隔日更,晚上八點半左右,沒存稿沒大綱沒頭緒,三無產品隨意上線。一言以蔽之,這是世子三百年前的故事。東柏堂的三百年前,洛陽舊事。
第2章 一捧露(2)
「你這郎君,太過無禮了!」崔娘見這人當街竟品評起嘉柔容貌來,後頭那句,又分明半是打趣半是戲弄,臉登時掛了層霜,將嘉柔拉過,護在身後,上上下下把這人通身打量遍,目光落在那玉帶上,冷笑不止,「虧是大家出身!」
這人笑容更甚,絲毫不以為意,衣袖一抖,朝嘉柔微微作揖:「唐突唐突,在下洛陽桓行懋。」
崔娘寒著臉,只差啐他臉上:「誰要你自報家門了?誰稀罕知道你姓什名什,」說罷扭身把嘉柔的幕籬一放,「柔兒,我們上車,這長安街不想還有洛陽來的登徒子。我看還是路不夠遠,他也確實夠閒!」
桓行懋卻是個愛言笑,鮮衣怒馬的年輕郎君,此刻,不覺難堪,反倒衣帶緩緩將嘉柔一攔:
「女郎可曾許配人家?你可知道你生的有多美?」
嘉柔的臉在幕籬下悄悄紅了,被男子說樣貌,又是害羞又是生氣心裡複雜極了,覺得這人真是浮浪,暗罵爛你的嘴……正胡思亂想著,聽崔娘當真罵他句什麼,桓行懋則朗聲拊掌笑說:
「禮豈為我設焉?」
咦?這話……嘉柔愕然,目光流轉間明白了什麼:這人一口河洛官腔,真的是從洛陽而來!
她隔著幕籬,影影綽綽望向他,桓行懋見她形容尚幼,可方才在那樂師面前雲水般掀開幕籬,眉如翠羽,唇勝棠紅,一雙眸子在看人時眼波燦燦仿佛掬了一汪清透月色,身段纖秀裊娜說不出的嬌媚,當真佳人,不曉得上天在造化她時用了多少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