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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51:00 作者: 瑤一瑤
    周南說,安安,你要有女人味兒。於是蘇安安就開始穿8寸的高跟鞋,所以有好幾次她在翻越鐵門的時候,爬到一半兒,高跟鞋卡住,安安奮力一拔,就從高處掉下來,仰面跌倒在水泥地上,她躺在地上,睜眼就看到北京冬夜裡大亮的天光,可是沒有哭。穿得太厚,摔不疼。第二天早上起來照鏡子,發現白皙的皮膚上被細小的鐵絲卷劃出血痕,應該是掉下來的時候不小心劃到的。周南要很生氣拍拍她的頭,蘇安安--他生氣的時候叫她蘇安安,別的時候叫她安安,你怎麼那麼不小心,你怎麼那麼不讓人放心,那麼大的人了,走個路還能仰面朝天向下跌倒?蘇安安就絞著衣角,一臉無辜地看著周南。

    周南吃飯不規律,晚上的時候總是要打電腦遊戲到深夜,然後早上不起床,不上課--反正自有蘇安安掐著嗓子給他裝雄渾男聲答到,然後在中午兩三點的時候出門吃飯,他打電話,安安,吃飯。蘇安安就騎著捷安特,飛奔到8樓,使勁按自行車上的小銅鈴,等著周南下來吃飯。其實這個時候,安安早已餓不住在11點左右吃過午飯了,於是,蘇安安每天都要吃好幾頓飯。

    周南吃辣,蘇安安是江南女孩,水氣十足,北京天干氣燥,吃辣就長包。蘇安安陪周南吃了無數頓辣,長了無數個包。

    長包了蘇安安就拿個小針,扎進去,輕輕擠破它,膿水擠掉以後紅紅的,但是持續一兩天就好了,從來沒有留下過疤痕,就像蘇安安老從鐵門上摔下來,也沒有在臉上留下過疤痕一樣。

    第7章 引子(7)

    蘇安安的青春,是自我痊癒能力極強的青春。

    在周南這兒,蘇安安充當了四年的免費保姆,MORNING CALL,拉拉隊,飯友,洗頭小妹,自動應答機,手抄員,蘇安安卻從來沒有任何怨恨過,年輕的時候,什麼無情無義的混蛋都會愛上,何況是天生王子氣質的周南呢?他不過是不會照顧女孩,太大男孩氣兒,他就是一個王子的胚胎,蘇安安再氣再急,也從沒對周南說過分手。

    她深信她的周南會脫胎換骨,成長為低調溫柔內斂的標準王子,而她蘇安安,也必將媳婦熬成婆,成為查爾斯的一生摯愛卡米拉。

    周南和江超

    在這個世界上,要是連命都不信的話,像周南和江超這種人的存在,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冷笑話。

    社會上管他們這種人叫做公子哥兒,或者紈絝子弟,褒貶之意各半。

    周南住在北京城東邊的8樓,江超住在北京城西邊的8樓。周南對著鐘樓,江超對著鼓樓。他們被什剎海分割,各過各的生活。只是,在北京城之前的二十年裡,周南和江超都住在大海邊。並且,他的大海里總有他,而他的大海里同樣有著他。

    他們都是同樣的世家子弟,住在海邊的養著藏獒的別墅里。在90年代街上還鮮少見到小汽車的時候,他們的父親分別開走私的凱迪拉克和皇冠。小時候,他們倆一起玩蛋遛鳥,撒尿沖泥人,他扭斷了他的小坦克,他就扮海盜洗劫他的玩具箱,十七八歲,他們追姑娘,打桌球,周南送花,江超寫情書,在這兒十年裡,他們一直情同手足,好像永遠不存在兄弟反目這回事兒,為錢?不可能,他們都足夠有錢。為情?更不可能,因為他們的審美觀剛好岔開,千差萬別。

    周南和江超,從生下來的那一天就篤定著,他們是一輩子的兄弟,一起仗劍江湖,兄弟情深,在血雨腥風中全身而退。

    更何況,他倆一起經歷過人生中不可外人道的一段青春。

    周南常常在夢中驚醒。他的腿往下一蹬,筋抽搐了一下,滿臉冷汗地醒來。他摸摸索索地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按下」1」。江超睡意朦朧地聲音傳來。」恩。恩。」周南坐起來,看著白色碎花窗簾外面黑夜的螢光像打翻了的牛奶瓶,乳白,傾瀉。

    電話那頭早已見怪不怪,」又做夢了?」

    周南的聲音無力而沮喪,」嗨,每一張臉都那麼地清晰,超子,你說我怎麼辦?這幾年來,我從沒和女人過過夜,生怕惡夢醒來的時候碰到活人的身體會把我嚇個半死。」

    」喂,超子,超子,你醒醒。」

    電話那頭,江超握著電話早已睡著。

    周南爬起來,把客廳,洗手間,廚房的燈都打開,從冰箱裡拿出啤酒,坐在落地窗隔出的小陽台上。周南已經太熟悉這半夜的天光了。春暖秋涼,超夏寒冬,月虧月盈,他的影子在木地板上被拉長,是曲著膝坐的姿勢,平頭,鼻子高挺,嘴唇輕薄的樣子。相書上說,嘴唇薄的男人最是寡情。

    第8章 引子(8)

    周南一根一根地抽著煙,他太需要手指間的這一點溫暖在持續地燃燒,他想起四年前的冬天他的身上還有些許青澀之意,穿著牛仔褲,黑色燈芯絨外套,在大雪紛飛的濱海機場死死摟住秦怡,不讓她走,而這個高挑雪白,從小和他青梅竹馬的女孩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決絕。秦怡穿著長過膝的黑色針織粗網毛衫,淺藍色牛仔褲和高跟鞋,彼時臉上就已有大家閨秀的名媛氣質。周南永遠記得秦怡在轉身離去的那一刻臉上的荒涼神色,和遞過來的那一包煙。

    」如果你覺得全世界都拋棄了你的時候,你就點一根煙,煙上會有淡淡的火光,這點火光就會溫暖你,燃燒掉你的孤獨。」這是秦怡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丟掉煙,怔怔看著秦怡走過安檢,身影漸漸消失。飛機騰空而起直上昊天的那一刻,周南的眼淚忽然噴涌,他追到落地窗前,拍著玻璃歇斯底里地喊:」姐姐,姐姐,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愛你。我愛你…」飛機向上的姿勢像極了秦怡仰起頭側面優美倔強的下巴。他在平面落地窗前穿著仔褲沿著玻璃頹然地跪下,周圍的人都不明白,這個十七八歲的大男孩何以哭得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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