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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43:31 作者: 度闌
    知慍強抑著反胃,神情懨懨的,第一次看起來無精打采。

    子奚同樣沒有睡好,他打了個哈欠,冷漠的眸光慢慢滑向老鴇,惹得她打了個激靈。

    翠奴正坐在床榻之上,此時表情虛無,不知道神遊去了哪裡。

    學爾眼下有些青黑,精神頭倒還不錯,眼看有君脾氣發作,已經在擼袖子大打出手,那邊老鴇也在示意龜奴一擁而上,她正要走上前去看看,子奚先一步站起,「我去吧。」

    他幾步上前,一把按住了有君的肩膀。

    「怎麼了?」有君奇怪的回頭。

    「讓我來跟她聊聊。」

    有君倒也乾脆,立刻讓出了位置,「行,那你試試。」

    老鴇一臉燦笑,「客官這是?」

    子奚笑眯眯的朝後指了指翠奴,小聲說道:「這位嬤嬤,你可看到那位沒有?」

    老鴇覷了眼,「怎麼?」

    「別看她長這個樣子,她可是力能抗鼎,恕我直言,你這幾個龜奴,全不是她的對手。」

    老鴇回過味來,登時抬起下巴,「廢話少說,你也想賴帳?」這麼一個小矮子硬要說成是大力士,是要笑煞她嗎!

    「不信啊,」子奚隨意撿了條板凳遞給翠奴,「翠奴,你試試能不能把椅子腿掰下來。」

    翠奴連眼睛都沒抬,順手接過,幾乎是毫無吹灰之力的扯下一條椅子腿。

    老鴇從鼻腔里噴出一股氣,呵,就這?果然是少年人,說什麼大言不慚的話吶!

    然而下一秒,翠奴的幾根手指便深深嵌入木條中,並在瞬間把它捏了個粉碎,落下滿地紛揚的木屑。

    老鴇的嘴巴微微張大,就連原本已經準備好上前的龜奴,都畏懼的退回了原位。

    子奚眨了眨眼睛,仍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現在呢,多少錢?」

    老鴇仍是伸出五個手指,有君砰的跳出來瞪眼睛,「嚯,還是五十兩?!」

    「不不,」老鴇乾笑著擦擦額前的冷汗,「五兩,五兩……」

    有君哼了一聲,以手為枕,朝她揚起下巴,「這還差不多!」

    正當此時,知慍彎下腰,「哇」的開始吐了起來,老鴇臉都綠了,痛心疾首的狂拍大腿,五兩血虧、血虧啊!

    --

    卻說葉振之前回到了京城,雖是順利交差,卻時常有些恍惚出神,別人沒有察覺,他的同僚兼老友江無寒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不同於葉振在京城深耕幾年,他前年才回到京城。大概是富商做久了,他骨子裡閒散慣了,現下面對新帝和朝廷各個官員,他有一陣適應不良,便想向新帝請辭,回到南方。

    這日下了朝,他見葉振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也有心與葉振商量,便邀其一道到府中喝酒。

    江無寒乃是言官,他比葉振稍長,因為年輕時五官凌厲,說話又多不客氣,常被人認為不太好惹,如今留得一把美髯,又謹言慎行,看著與當初幾乎判若兩人。

    江無寒先煮了一壺茶,另讓人上酒,他手上飛快的剝開花生殼,輕鬆的問道:「南下之行,你可是遇到了什麼事?」

    葉振舉起茶杯,只見綠芽在水中載浮載沉,他沉眸吹了下茶葉,一時靜默。

    江無寒沒再說話,只等酒水來了,直接給他倒了一杯,同時舉起茶杯與他一撞,「喝麼?」

    葉振一飲而盡,正當江無寒以為他不會再說話的時候,葉振摩挲了杯沿,「我看見了。」

    「什麼?」江無寒再倒滿了酒,同時嚼了嚼香脆的花生米,葉振的眼睛望向他,「我好像看見我兒子了。」

    江無寒的咀嚼停了下來,他扭著眉咽了下去,「你是說,葉知慍?」

    「對,」葉振又灌了一口酒,然後陷入了糾結,他擰眉,語氣中滿是不確定,「或許不是……」

    「這麼多年了,你若是認錯也是情有可原。」江無寒安慰著他,他卻又下意識反駁,「不對,一定是他,我就沒瞧見過這麼像我的少年郎!」

    江無寒看著葉振矛盾的表情,神情暗了下去,然後舉杯嗞了一口酒。

    十幾年前,他們這些人初入官場,也是最意氣風發的時候,是他最先發現了這個王朝潛藏下的危機,在神佛盛行下,有無數壯勞力投身佛寺,香火日益興盛的後果,便是大片良田荒蕪。

    身為言官,他自然要義不容辭的上諫,當時的天子極為重視,於是下達了「滅佛」的指示,但當時的朝廷臣子中,篤信佛教者便有大半,自然是強烈反對。

    天子沒有辦法,只能從不信佛的臣子中挑挑揀揀,最後選了葉振和劉槐一同執行。

    「滅佛」耗時多年,在本朝鬧得轟轟烈烈,最後雖是成功了,但葉振與劉槐也算是得罪了大半個朝廷,及至新的天子登位,葉振被貶去駐守邊疆,他被貶謫江南,而劉槐索性辭了官。

    當時有不少人說他們對佛祖不敬,總有一天會受到報應,不過當葉振在西部立下赫赫戰功,而他在江南更是混得風聲水起後,這些聲音都小了下去。

    「報應麼?」他微覺諷刺的挑起唇角。

    十年前,他們的孩子在不同時間被擄走,與其說是神佛對他們的反噬,他反倒更相信是有人惡意為之。

    江無寒剝去紅色的花生衣,露出裡面潔白的果實,他冷不丁的說,「我想要辭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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