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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36:12 作者: 蔣勝男
「那是,」這一點曉嵐還真是比曉仙和曉峰更有切身的體會:「本地十大鞋王,有五個就是從當年的國營鞋廠技術工出來。許多家做得好的製造業企業,老闆有一半是技工出身。其實這是一個技工為王的時候,別的不說,光看看政治局常委,幾乎都是技術員出身的履歷,連濤哥和寶寶也不例外。」
江父喝了一口小酒,嘆道:「當年技工吃香啊,那些技術員研究新項目,新技能,可不是就從下車間開始,現在倒好,研究所歸研究所,工人歸工人。你說現在私企的技術老手,有幾個不是從國營廠里培養出來的?現在的私企急功近利,又有多少還在繼續培養真正可持續的技術人才?大學生畢業不下車間,這技工全部是憑老經驗,現在是這個廠做了那個廠做,能有多少積累?再這樣下去不行啊,吃完了國企老本,眼看著這幾年,全國各地都招不到技工。另一邊,大學生畢業找不著工作,去做養豬餵狗的事。那些所謂的大學,只知道要錢要得狠,有哪個考慮到學生們的出路了。我想啊,乾脆回鄉辦一個高級技術學校,和一些大型企業對接,專門培養好的技術員,實習期間,畢業後,都直接下工廠車間。我打算你們三姐弟正好都能夠有幫助,曉仙,教育管理這塊你熟,看看能不能跑下來?曉峰,出錢出力的事,是你當兒子派上的用場。曉嵐,你認識的企業多,企業這頭就讓交你,你們看怎麼樣?」
「好事啊!」曉嵐率先表態:「辦學的投資我來出,我正愁手上這筆錢投到哪兒去呢,這麼有意義的事,我責無旁貸。」
曉仙先是皺了一下眉頭,才道:「這可不是一件普通的事,一個學校,關係到這麼多人的命運前途。能否審批得下來,辦學地點在哪兒,師資力量怎麼辦,生源怎麼解決,將來畢業出路怎麼樣,還有,如果辦在河北老家那個縣裡,那麼誰去主事,你們二老要搬到那裡去嗎?你們畢竟年紀大了,管理上是否行?還有,這個家怎麼辦?我和曉峰離不開北京,又能夠幫得了多少忙?」
江母聽得連連點頭,大閨女畢竟是考慮成熟的人。曉峰卻不以為然:「爸,想做就做嘛,你這一生,總算能夠做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至於困難,總會能解決的。」
「曉峰說得對,」曉嵐微笑:「鹿州人常說,辦法總比困難多。爸,這個學校只是一個開始,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接下來繼續推廣,爭取在全國辦一百家這樣的高級技術學校,解決大學生就業難,也解決製造企業技工難的問題。資金不夠,我來想辦法,怎麼樣?」
江父一拍案:「好,就這麼定了。曉仙說的那些事,我和你媽來跑,還有我們學校原來的幾位退休老師,也對這件事感興趣。我想第一年,先對城市的工業企業或者行業協會定向培訓,等發展到一定規模,我還想做農技方面的培訓。」
曉峰興致勃勃地問:「爸,那這個學校叫什麼名字呢,我建議用您的名字命名,就叫『文化高級技工學校』,大家說好不好?」
江父的名字很有意思,叫江文化,那是一字不識的江家爺爺給起的,當年老人家可是一心期望兒子能夠成為一個有文化的人。可惜江父因為家貧失學,先天不足,後天再努力,也勉強只能在學校里混一個後勤人員。
江父肅穆的搖了搖頭:「不,我是打算用你們爺爺的名字命名,叫『長生高級技術學校』。你爺爺他這一輩子,是最尊重讀書的人。」
提到江家爺爺,三姐弟也不禁有些唏噓,一時肅靜。
曉嵐還清楚地記得爺爺的樣子。江家爺爺的名字叫江長生,解放前因為天災人禍等原因,逃亡到北京當了一名拾荒者。江父年幼喪母,江爺爺帶著幼子,在皇城根兒艱難生存,終於熬到兒子也成了家,三世同堂,這才過上了稍微舒心的日子。
曉嵐上有姐下有弟,是個夾心餅乾,當爹的器重大閨女,當媽的偏疼小兒子,可是曉嵐小時候也有人疼,因為爺爺最疼她。據說,是因為三姐弟中,曉嵐長得最像早年去世的奶奶。小時候曉嵐一回家,爺爺總是笑咪咪地對她說:「曉嵐你找找看,你抽屜里有啥。」於是乎曉嵐總能夠在角落縫裡找到一兩個小硬幣,歡呼一聲跑出去買零食吃。
爺爺到老還是改不了拾荒的脾氣,最忌諱小孩子粗手大腳浪費東西,亂扔垃圾,尤其是有字的紙,更加是不可輕易褻瀆。自打江父記事起,江爺爺出門拾荒,一定會另帶一個小筐,凡是看到有字的紙,必須揀起來,恭敬地撫平疊好,然後放進小筐里,攢得多了,就一併送到一個貼著「敬惜字紙」小爐里,恭送焚化。曉嵐記憶中爺爺發過的最大一次脾氣,就是曉峰小時候淘氣,拿舊課本撕了折飛機玩,氣得爺爺大發雷霆,把孩子們都嚇壞了,原來爺爺是生氣他們對文字的不敬,曉嵐已經記不得爺爺當時具體說了什麼,但卻永遠記得,爺爺最後含著淚搗著拐杖說:「識個字……多不容易啊……不識字有多苦啊……你們這樣糟蹋……要天打雷劈、天打雷劈的啊……」
那年月里,一個大字不識的老人,就是一生以這樣恭敬的心,對文字保持著這樣虔誠的仰望。
學校的名字,就這樣定了下來,叫「長生高級技術學校」,曉嵐想,爺爺在天之靈,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聞露
聞露同曉嵐是髮小,兩人在同一個轄區,從小就上同一間幼兒園,同一間小學,同一間中學甚至最後還上同一間大學,跟同一個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