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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33:44 作者: 初雲之初
    李開濟肩頭劇痛,後腦勺也鈍鈍的難受,試探著摸了一下,卻已經滲出血來。

    他癱倒在地,鮮血順著額頭,蜿蜒著沾濕了面龐,顯得更加狼狽不堪,而那目光,卻是怨憤仇恨的。

    陳舒達見他不做聲,便知是恨極了秦王,搖頭輕嘆,沒再言語。

    喬妍從懷中取出一方帕子來,仔細將刀上血跡擦拭乾淨,終于歸刀入鞘。

    「聖上,我真的很想殺了你,但現在還不行。」

    她到李開濟面前去蹲下身,看著他目光猝然一亮,又微笑道:「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就要放過你。」

    有些事情李泓不在乎,她不在乎,可天下人在乎。

    弒君弒父這樣的事情,只消攤上一個,就能叫人遺臭萬年,如果一道攤上兩個,那真是任什麼都洗不清了。

    李泓心裡未必在意這些,可他終究要在意天下人的眼光。

    突厥未定,海內戰亂已久,各方仍有軍閥割據,他若是殺掉李開濟,那便是自毀根基了。

    再則,秦王一系控制住了太極宮,控制住了皇城,並不意味著也控制住了李唐江山。

    在這種時候,李開濟也還能發揮一下餘熱。

    「宇文長史,你去傳令。」喬妍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凜然道:「聖上敕曰,廢太子李昌謀逆,罪該萬死,今廢其儲君之位,不復為李唐太子。但大逆之罪,止於廢太子昌,赦隨行之人無罪,令東宮禁軍立停刀兵,既往不咎。朕身染沉珂,不便理政,軍政諸事,盡數交付於秦王泓。」

    李開濟面色惶然,隱約帶著幾分淒楚與不甘:她竟連問一聲都不肯,直接假借天子名義,發出這樣一道敕令!

    只是到了這種時候,已經沒人在意他的想法了。

    天策府長史宇文士及領命而去,喬妍又向陳舒達與蕭禹道:「宇文長史畢竟出自秦王一系,東宮禁衛未必盡然相信,請二位將黃門侍郎裴矩前來,將聖上敕令曉諭東宮。」

    那二人見她說的頭頭是道,顯然早有計策,又兼的確可行,對視一眼,行禮離去。

    偌大的內殿之中,便只剩下破風箱一般倒地喘息的李開濟與同樣痛呼不止的裴安,此外,便是恍若羅剎的喬妍與秦王府上一眾士卒。

    「皇太子死了,的確是有些遺憾,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人總得往前看。你我們殺一個舊太子,再賠一個新的過來,就當是以舊換新了,聖上,高不高興?」

    喬妍溫聲勸慰李開濟一句,又建言道:「我覺得秦王便很不錯,像是能做皇帝的樣子,我呢,也秉性柔嘉,未嘗不可混個皇后噹噹。」

    她臉上笑意淡去,拔刀出鞘,生生將李開濟身前桌案斬成兩截。

    「聖上,你怎麼看?」

    第67章 喬妍(終)

    事已至此, 李開濟難道能說「不」嗎?

    除非他想即刻駕崩。

    劇痛使得李開濟的身體輕輕戰慄,他深吸口氣,露出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來:「這也是朕心中所想。」

    喬妍雖然早就猜到李開濟會做怎樣的選擇,然而真的聽到了,心中仍覺有些惋惜。

    如果他真能梗著脖子,死不點頭, 那才好呢。

    李泓不想背上弒父的惡名,但這並不意味著,在任何局面面前,他都不肯背負這樣一個惡名。

    倘若李開濟執意不肯配合, 那等待他的, 只有死路一條。

    只可惜……他太識時務了。

    喬妍心中暗嘆,臉上不覺帶出了幾分, 李開濟與裴安看見,齊齊打個冷戰。

    「宮中人多眼雜, 許會生變, 謹慎起見, 還是往海池中去吧, 」喬妍左右看看,吩咐道:「請聖上與蔣國公登船。」

    說完, 她便先一步出了大殿。

    士卒們既跟隨秦王造反,且已經臨近功成, 自然不會再在意李開濟的態度, 至於裴安, 便更加不放在心上了,三兩下將人架起,一路拖著出了太極殿,抬手丟到了畫舫上邊。

    繩子解開,船槳前擺,畫舫慢悠悠向前盪去。

    李開濟只覺左臂都失了只覺,又不曾經過包紮,鮮血順著手臂流到手背,又「吧嗒吧嗒」的滴到了船板上,他勉強支撐起身體,扯下衣袖,艱難的幫自己包紮傷口,裴安見狀,強撐著近前幫忙。

    「真叫人感動,」喬妍靜靜看著這一幕,微笑道:「我聽說蔣國公與聖上相交多年,感情深厚,不遜色於兄弟……」

    裴安方才挨了她一腳,現下腹腔仍覺鈍痛,跌坐船頭,央求道:「秦王妃,得饒人處且饒人,聖上已經到了這境地,你又何必再提舊事。」

    「不提?憑什麼不提?」

    喬妍猝然冷笑,手扶刀柄,近前去道:「聖上,你可還記得我叔父?他枉死時,正當而立之年,豈不可憐?我叔母因此傷心染病,沒多久也隨丈夫而去,只留下一個幼女,難道她不可憐?」

    李開濟神情疲倦,無甚精神,辯解道:「事發之後,朕也曾後悔過,可是……唉,朕當時也是不得已。」

    喬妍不聽他這般推諉之詞,繼續道:「聖上,你可還記得劉文靜,可還記得聶良弼?」

    她目光痛恨,眼中射出刀劍一般的鋒芒:「他們死了!你明知這二人無罪,卻還是先後將他們處死!」

    「我與良弼少年相識,親如兄弟,他死了,還是以那樣的罪名,被你私下處決,正如同一把匕首,緊緊插在我心口,每每想起,便覺心如刀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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