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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33:44 作者: 初雲之初
那臣屬神情訕訕,勉強笑了一下,催馬跟在他身後,一道進入了玄武門。
最後一個士卒走進去之後,眾人便只聽「轟隆」一聲悶響,駭然間扭頭去看,卻見玄武門已然關闔,正如同他們的生命之門一般,再沒有絲毫縫隙。
弓箭手自城牆處露出頭來,方才恭謹有禮的禁軍似乎瞬間化身野獸,無數雙眼睛緊緊的盯著他們,伸出手,緩緩將他們推向暗不見底的深淵。
這樣熱的天氣,李昌額頭卻冒了冷汗,他心知自己已然到了最危險的境地,有些瑟縮的左右看看,幾乎難掩心中驚慌畏懼。
「孤是大唐的太子,爾等安敢放肆!」
他勉強打起精神來,顫聲道:「是誰叫你們這麼做的?李泓嗎?爾等若肯棄暗投明,孤可向父皇求情,饒恕你們性命……」
沒有人做聲,也沒有人被他的話打動。
達達的馬蹄聲響起,在這無言的靜謐中格外刺耳,落在李昌等人的耳中,更是清晰如死亡的鼓點。
李泓催馬近前,在與李昌相隔幾十步的地方,緩緩停住了。
李昌汗流浹背,兩股戰戰,看著這個一直以來壓在自己頭頂上的人,目光中滿是畏懼。
他想放句狠話,想表現的像個儲君,可話到嘴邊兒,還是給咽下去了。
他不是膽怯,他只是想活下去。
這有錯嗎?
「皇兄,何必如此?」
李昌口氣少見的軟了,看著這個兄長,道:「都是李家兒郎,鬧成這樣,真有點不像話了。你若是肯悔改,孤必然不會同你計較……」
李泓靜靜看著他,目光凜然,眼底深處有什麼東西在跳躍。
這一瞬間,他想起了很多人,也想起了很多事。
從枉死的劉文靜,到被冤殺的聶良弼,從這些年所遭受的打壓,在李昌令人厭惡的作威作福。
對於他而言,整個武德年間,都充滿了令人作嘔的私慾和晦暗。
現在,這一切都要結束了。
李泓拈弓搭箭,動作迅疾而有力,如同他昔日身處戰場,千百次拉弓時一般。
李昌肝膽俱裂,慌忙調轉馬頭奔逃,然而未曾逃竄多遠,便見高聳的玄武門冷漠的阻擋住道路,沒有給他留下一絲逃出生天的機會。
他只覺自己渾身上下都在顫抖,冷汗沒命的往外冒,連衣襟都有些濕了,太過驚慌使然,戰慄幾瞬後,他竟身體一歪,跌下馬去。
李昌從沒有感覺到,死亡距離他如此之近。
「皇兄,皇兄!」
他瘋狂的拍打著近在咫尺的玄武門,發現沒有用處之後,終於轉身,痛哭求饒:「我不做太子了,我不做了!我叫父皇立你為皇太子,好不好?都給你,都給你!」
「不需要你給,也不需要李開濟給。」
李泓手指一松,那支致命的弓箭呼嘯而去,他淡淡道:「我自己拿。」
秦王箭術精絕,世間無二,從沒有失手的可能。
所有人都知道,李昌死定了。
箭矢裹挾著勁風,穿過夏日的陽光之後,射進了李昌的心口。
赭黃色的圓領袍上殷開了一片血色,像是一朵盛開的牡丹,李昌低下頭去,用飽含驚懼的目光望著穿骨而出的金屬箭尖。
不受控制湧出的眼淚濺濕了他的衣擺,李昌雙目圓睜,如此結束了他的一生。
……
李開濟聽喬妍聲音在外響起,又不聞人傳召聲,一顆心便提了起來,下意識握住腰間佩劍,卻見帷幔外人影一閃,身著胡服,手提長刀的喬妍,出現在他眼前。
刀鋒凜冽,尤且滴血,不知是斬殺過多少人,連她胡服的裙擺,都被血色濺染,「啪嗒啪嗒」的滴著血珠。
她身後是十數個殺氣沖天的士卒,人人身上沾血,恍若修羅。
李開濟的臉色瞬間慘白下去。
他知道,喬氏能夠越過玄武門與太極宮的宮門,無人通傳抵達這裡,一定是發生了非常非常壞的事情。
從她出現在這裡的那一刻開始,這天下的主人,或許就要換人了。
內殿中並不是只有李開濟一人,裴安、陳舒達、蕭禹,甚至還有幾位年輕宮嬪,其中便包括了近來頗為得寵的張婕妤與陳昭儀。
眾人面面相覷,都在喬妍隱含肅殺的臉龐上察覺到了什麼。
張婕妤玉面煞白,半倚著宮柱,才能叫自己不癱軟下去。
她是親附李開濟的人,出自太子妃鄭氏的姻親家族,素日裡沒少跟秦王作對,到了此刻,不得不鼓起勇氣,申斥道:「此處乃是太極宮,天子居所,秦王妃安得無禮?還不速速退下!」
喬妍神情淡漠,看也不看她,擺擺手,吩咐道:「送張婕妤上路。」
她身後軍士應聲,提刀往張婕妤身邊去,後者何曾想到喬妍說殺人便殺人,登時花容失色,跌坐在地,聲音尖銳的哭叫道:「聖上,聖上!救救嬪妾!」
李開濟面色鐵青,緊盯著喬妍,一語不發。
刀鋒划過柔軟的喉嚨,原本縈繞在內殿中的哭叫聲霎時間消弭無蹤,靜謐的近乎可怕。
那軍士並未收刀,向喬妍道:「王妃還有何吩咐?」
喬妍目光環視一圈,終於停在了陳昭儀臉上,指了指她,道:「張婕妤路上孤單,送她去陪著說說話。」
陳昭儀驚慌變色,倒不像張婕妤那般亂了分寸,提起裙裾往李開濟身邊跑,戰戰兢兢的躲在了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