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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33:44 作者: 初雲之初
    「我怎麼能不氣?」喬毓憤憤不平道:「你父皇也太不像話了,真該好好說說他的!」

    她義憤填膺的說了這麼長一通話,嗓子已然有些幹了內室中沒瞧見茶水,又不好叫兩個外甥侍奉,哼哼唧唧的站起身,往外室去找,門帘一掀,人就呆了。

    皇帝無聲的站在門邊兒,不知聽了多久,目光凝滯,面沉如水,靜靜對她進行死亡凝視。

    「……」說人壞話的喬大錘,被當場抓獲。

    「嗨,真巧,」她信口胡扯道:「聖上你也是,皇太子都這麼大了,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專程跑出來看看……」

    皇帝不理會她那些騷話,低著頭,就這麼盯著她看了半晌,終於道:「大錘,你前不久說什麼?」

    「嗯?」喬毓求生欲異常強烈,面色疑惑,左右看看,不解道:「我前不久說話了嗎?」

    皇帝繼續緊盯著她,微笑道:「好像說了。」

    「聖上覺得我說了,但我又不記得,」喬毓神情中顯露出幾分迷惘,躊躇一會兒,遲疑著道:「我覺得,答案只有一個……」

    皇帝漠然道:「什麼?」

    「方才那一切,都是你的幻覺!」

    喬毓語氣堅定,神情關切:「聖上,你大概是匆忙趕路,以至於精神太過疲憊,才會出現耳鳴,幻聽這一類的症狀……」

    「大錘啊,」皇帝眯起眼來,盯著她看了會兒,忽然笑了,語氣陰嗖嗖的道:「你自己覺得,這說得過去嗎?」

    喬毓撓了撓頭,道:「無懈可擊。」

    皇帝被氣笑了,左手握刀,指了指內室:「你可以再往裡邊兒跑三尺。」

    「……」喬毓心慌慌道:「這是個誤會,聖上你聽我狡辯!」

    皇帝眉頭一跳:「嗯?」

    喬毓梗了會兒,卻想不出個法子圓回去,索性也豁出去了,狠了狠心,憤慨道:「我說的都是實話嘛,你就是死要面子!敗軍之將,又是仇敵,殺了也不為過,你還封爵厚待!夷狄屢次寇邊,襲殺邊民,投降之後即便不加以懲處,也該遷徙分化,怎麼反倒加恩呢!難道在聖上心裡,大唐的臣民還不如夷狄降卒嗎?」

    皇太子與秦王聽見這邊兒動靜,早就迎了出來,只是見那二人正說話,方才沒有開口,現下聽喬毓語出抱怨,皇太子方才輕聲道:「小姨母年輕氣盛,父皇不要同她計較。」

    「不至於。」皇帝淡淡一笑,自己進內室去坐下,又向喬毓道:「你過來。」

    喬毓說都說完了,再怕也沒意思,再則,她方才的遲疑,是因為皇帝天子的身份,而不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做錯了。

    喬毓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過去,道:「聖上有何吩咐?」

    皇帝抬頭看著她,道:「你方才說的那些,從前似乎沒怎麼提過。」

    「你是皇帝嘛,」喬毓有點不好意思的道:「總得給你留點面子,再則,事情也還沒有發生呢。」

    皇帝聽得失笑,笑完之後,神情鄭重起來:「將你方才說的那些話,再說一遍。」

    喬毓看他神情,似乎不以為忤,心裡便有了底氣,略微構思一下措辭,徐徐道:「聖上擊敗東突厥之後,沒有按照舊例,將突厥舊部打散分化,而是准允他們留在河東,甚至於連官吏都未曾委派。

    侍中趙融上疏說『突厥降卒幾近十萬,數年之後,滋息過倍,居我肘腋,毗鄰京都,來日必為心腹大患』,朝臣們大多附議,但也有人反對……」

    「禮部尚書溫彥博上疏說『天子之於萬物也,天覆地載,有歸我者則必養之。今突厥破除,余落歸附,陛下不加憐愍,棄而不納,非天地之道』。嘿,你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說及此處,她神情中浮現出幾分鄙薄,不屑道:「叫我看,就該把這種人全家丟到邊境線上去,叫他也嘗嘗突厥人不時打過來,燒殺淫掠的滋味!到時候,他若是還能說陛下不加憐憫,非天地之道,那我就把自己胳膊腿兒砍了,在他們家門口擺個服字!」

    皇帝聽得默然,又道:「後來呢?」

    「後來,又有諸多臣工進言,附議侍中趙融之請。」

    喬毓有些鬱卒,略提了兩句,忽然轉向皇太子,悄咪咪的上眼藥,道:「溫彥博這個人,良心大大的壞了,以後若有機會,阿琰打發他回家賣紅薯!」

    皇太子忍笑道:「好。」

    皇帝也笑了,隔空點了點她,道:「說下去。」

    喬毓清了清嗓子,繼續道:「給事中杜楚客進言,說北狄人面獸心,難以德懷,令其部落散處河南,逼近中華,久必為患;涼州都督李大亮上疏講:《春秋》云:『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昵,不可棄也。突厥每有一人降,陛下便賜物五匹,袍一領,酋長悉授高官,祿厚位尊,殊多糜費。以中國之租賦,供積惡之凶虜,此非中國之利也。」

    她說到此處,便停了下來,皇帝眉頭微蹙,道:「再後來呢?」

    「上不納!」喬毓抬高聲音,鬱卒道:「再然後就是你往九成宮去避暑,被突厥人行刺,差點嘎嘣了!」

    皇帝見她這副張牙舞爪的情狀,既覺好笑,又有些無奈,再想她說的那些話,卻覺心緒複雜,五味俱全。

    皇太子與秦王都沒有說話,如此過了半晌,他方才低聲道:「溫彥博所言,也並非沒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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