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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33:44 作者: 初雲之初
    他無聲的嘆了口氣,轉身回到內室,屈膝在喬老夫人身前跪下,秦王也是如此。

    喬家兩個妯娌跟在他們後邊,見狀忙退避出去,又掩上門,只留喬老夫人、常山王妃與那兄弟二人在內說話。

    「外祖母,」皇太子性情堅毅,少有這般不知所措的時候,嘴唇動了動,半晌,才道「您能告訴我,當年都發生了些什麼嗎?」

    喬老夫人伸手撫摸兩個外孫的頭頂,慈愛笑道「以你的本事,真想要知曉一件事,必然是能夠知道的。」

    皇太子聽得一怔,默然一會兒,卻垂下眼去,低聲道「我小的時候,總聽人提及,說父皇與母后的婚事是皇祖父定的,說皇祖父聽聞喬氏女甚賢,方才聘為長子婦,還說皇祖父其實很喜歡父親,否則,怎麼會為庶長子娶這樣得力的妻室,叫他有這樣強盛的助益?」

    「……我那時候不懂事,卻也隱約察覺到,真相不是這樣的。」

    皇太子語調很輕,那聲音落在空氣中,仿佛很快便要化掉一般「父皇是皇祖父的長子,我是皇祖父的長孫,可他從來沒有抱過我,最開始的時候,我以為他不喜歡親近孩子,後來二叔娶妻,也有了兒息,我才知道,皇祖父只是不喜歡我罷了。」

    「不,也不應該這麼說,」他眼睫微動,修正了前不久的說辭「皇祖父不僅是不喜歡我,他也不喜歡父皇和母后,所以我想,那些所謂的慕名求娶,父子和睦,應該都是假的……」

    都是多年前的舊事了,再提起時,仿佛連喉嚨里都瀰漫著一股歲月的灰塵。

    喬老夫人嘆了口氣,苦笑道「你外祖父年輕時便與太上皇相交莫逆,那時公公還在,便提點他說太上皇此人只可共患難,不可共富貴,要他凡事多留個心眼兒,仔細被人坑騙,你外祖父應了,卻沒記在心裡。」

    「後來前朝暴政,天下苦之,各地紛紛舉事,太原李氏便是最為強盛的一支。喬氏起於荊州,幾世經營,樹恩深厚,很快打下了江陵,太上皇便遣人前來送信,明言共謀天下,以圖富貴,你外祖父與他有交,加之李家實力雄厚,便沒有推拒。」

    「後來的事情,你們應當都知道了,」喬老夫人神情中露出幾分嘲諷,繼續道「李家在太原經營多年,兵精糧足,麾下猛將如雲,又有聖上這樣世所罕見的帥才,很快就奪得了大半天下,也是在那時候,太上皇開始剪除其餘勢力……」

    皇太子面色沉沉,沒有言語,秦王顯然也曾經聽聞過這樁舊事,皺眉道「當年,舅父……」

    「不,比那還要早。」

    喬老夫人搖頭苦笑,追憶道「他最早下手的,是一個小勢力,不需要費多少心力,先叫那些人去征討敵軍,後腳刻意壓制援軍前往,真是殺人不見血。」

    「你們外祖父從中發覺異常,前去尋他對質,太上皇堅決不認,指天發誓說是意外,他畢竟是主君,夫君沒有證據,不好強求,又見他說的信誓旦旦,便沒有多想,哪知下一個遭遇厄運的,便是喬家。」

    事過多年,喬老夫人說及此事時,仍舊老淚縱橫「那是舊曆十一月二十一,下了很大的雪,小叔的死訊傳來,夫君當場便吐了血……」

    皇太子與秦王只知喬家與太上皇交惡是因昔年渭水舊事,卻不知榮國公之死,竟也同太上皇有所牽扯,面上齊齊露出幾分驚詫。

    常山王妃似乎早就知曉此事,面露哀色,溫柔的撫了撫母親的背,安撫她此刻的哀慟。

    「夫君能征善戰,小叔也是世間少有的英才,那時喬家何等鼎盛,驟然遭逢這等大禍,天也塌了一半兒。」

    「夫君察覺到太上皇已經對喬家動了殺心,卻苦於沒有證據,再想起公公在時叮囑的話,更是悔不當初,小叔英年早逝,弟妹鬱鬱而終,只留下一個幼女,他為此抱憾終身,臨死前都在念叨……」

    喬老夫人情難自禁,哽咽道「你們以為當年渭水之變,他為什麼能這樣快便察覺到?不過是有前車之鑑,嚇怕了而已。」

    「那狗輩還假惺惺的追贈小叔為榮國公,博個重情的好名聲,可人都死了,再說這些虛的,又有什麼用?!」

    喬老夫人咬牙切齒道「更不必說小叔無子,爵除,只有一個女兒,卻不肯給誥封,還是等到聖上登基,方才封了韓國夫人。」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喬家與太上皇從夥伴到陌路,再到生死大敵,也不是一兩日便能轉換成的。

    皇太子只知道太上皇曾經籌劃除去衛國公,卻不知在那之前,便曾經有過成功的經驗,心下既覺詫異,又有些噁心。

    「不要想這些了,」他握住外祖母因為憤怒而輕輕顫抖的手,安撫道「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喬老夫人深吸口氣,徐徐道「血的仇恨只能用血來洗清,有些結果雖然到的晚了,但終究也等到了。」

    皇太子見她情緒略微平靜下來,方才繼續道「當年在渭水,父皇與母后……」

    「你說那一回啊。」喬老夫人臉上浮現出幾分回憶,隱約有些感慨「那時候,小叔才過世沒多久,你外祖父心中恨極,太上皇卻在此刻發難,喬家忍無可忍,便陳軍渭水,隨時準備背水一戰。」

    「那時,太上皇已經同你父皇鬧翻了——他這個人,最容不得權柄外落,非得控制所有才行,無論是對外人,還是對自己人。可他也不想想,這天下難道真是他一個人打下來的?無非是祖輩餘蔭,又有個好兒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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