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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27:02 作者: 梧枝釉
被冰水浸濕的毛巾換上去,不到小半刻又燙了起來;餵進去的藥就像是留不住,不過幾息,全都吐了出來。
靖安郡王和王妃在內室急得團團轉,府醫發現不了什麼大毛病,只能幾針銀針,扎在大穴上做緩和。
在緊張到近乎焦躁的氣氛里,薛予羨覺得自己似乎正在醒來,就在這沉沉浮浮的混沌之中。
在朦朦朧朧里,他看到他自己,又好像不是他。
在二者的相互對撞里,他走上了一條他不曾走過的路。
「知慕,下雪了嗬!」
女子的聲音像是撩撥過的弦,在他心底打出回聲。
是公主。
薛予羨難以自制:「景玉?」
他看見他是華貴無雙的靖安郡王府世子,他眉眼帶笑,全部盛著眼前的女子:「我帶你出去玩?」
「好!我們去簪花閣買個玉鐲子吧,我的鐲子樣式都不好看了!」
薛予羨一路看著,這個似乎才是他和公主本該有的結局。
只是……
他看見光彩暗淡的公主披散這烏髮,一身薄衣映出她憔悴的病容 。
她眼睛裡帶著盛放的怒意,如同一隻被激怒的野獸。
她與他對峙片刻,後來,她眼神淡了下去,不是因為軟化,而是失望。
「夠了!本宮不想看見你!」
她眼眸微轉,看著跟在他身後的景榮枝,對方像是有了身孕。
「也不想見到她!」
他本該、本該與她舉案齊眉、琴瑟和鳴、相攜一生的。
可後來卻成了尖酸刻薄、針鋒相對。
薛予羨看著公主站在杏花下,聘聘婷婷。
紛亂的落花像是春雨飛落在她身上,她眉尾帶著嘲諷:「本宮就是這樣的人,怎麼樣?」
「本月讓她抄五十份心經,下月還有一百份清心經……她不是喜歡有婦之夫嗎?」
「本宮蕩滌一下她的靈魂。」
彼時,他已經完全不在意景榮枝了,他被算計了。
被景榮枝算計了。
酒醉之時,他把她當成了公主。又因為年少的情誼,發生這些事後,帶她進了靖安王府。
或許一開始,他愛的不是公主,但他從未想過辜負公主。
更何況,他現在愛她。
他道:「這些任憑公主處置。她敢這樣做,就要接受處罰。」
怎料公主卻是燦然一笑,極盡嘲諷:「這樣就能打消你的過錯麼?」
「我向你解釋過,這些事不是——」
公主諷刺:「本宮為什麼要聽?」
他對嗆道:「那要怎麼解決?!」
話音落,公主平靜的目光便盯向了他,帶著淡淡哂笑。
他每個毛孔都像是被潑了涼水。
他怎麼能和公主這樣說話?
他緩和下來,企圖挽回:「公主,剛剛是我的錯。」
「讓她去寧心閣吧,離王府最遠,不得踏出一步。」
公主平淡道:「與我無關了。」
像是印證這句話一樣,公主很少同他再說一句話了。
直到凜州一場大雪,山月關岌岌可危。
他看著公主因為陸綬,一個身世卑微、不值一提的男人,破開了長久的冷戰。
可這樣讓他更難過。
但是,如果有得選 ,他寧願公主恨他、傷他、甚至把陸綬放在他的前面,也不願意公主自傷。
烈火噬天、梁木坍塌,他想要不顧一切衝進去。
他們可以鬧、可以吵,可以互相記恨,可以冷漠疏離。
可公主,怎麼能留給他這樣的結局?
白帳翻飛、哀歌四起,他一個人跪在公主的靈位前,雙目通紅,如同滴血。
「公主這是要把我們靖安王府送上死路啊!」
「知慕對她不好麼?天家的媳婦就這麼難伺候!」
「母妃,薛哥哥由我照顧,我會讓他好起來。」
「多虧有你啊,榮枝……」
他聽著這些話,竟然連辯駁都懶得去做了。
靖安王府欠公主,他想用自己來還。
「予羨,如今內憂外患,宜凜礦山還是要遮掩好,你可不能消沉。」
「待到上京來人,這些事情還需要你去親自處理……」
薛予羨聽見父親這樣說,母親在一旁垂淚點頭,周遭的人也極其附和。
都是為了王府……
他娶公主是為了王府榮耀,他愛公主,卻是由心而發。
如今,公主因凡塵俗世而死,他卻要處心積慮編篡謊言,讓公主死後也不得安寧?
可是他沒辦法。
他總是在退讓,他總是遲那麼一步。
所以他最終還是沒抓住公主,眼睜睜看著公主與他漸行漸遠,最後水火不容……
「你怎麼不去死?我真想讓你去死!」
耳邊是公主悽厲的叫喊。
薛予羨心下一抖,公主寧可死,也想讓他死!
他的心像是被無數隻箭擊開了無數窟窿,那種可怕的擰巴感幾乎讓他窒息。
景玉,如果有來世……
他的聲音自唇齒間輕輕流出,緊接著沒入周遭侍女緊張的往來中:「不知道能不能追上你……」
「世子,你說什麼?」靖安郡王府的府醫朝前靠了靠,卻什麼也沒聽清。
他探脈上去,一陣沉默後,吁出一口氣:「世子情況穩定了!留一兩個人看護著,其餘人退下,讓世子安靜睡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