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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23:48 作者: 嘆西茶
邵珩猶豫了會兒,才緩緩舉起相機,眼睛對上取景目鏡的那一刻,他心裡居然還有些該死的緊張。
視野里是湛藍色的大海,明媚的陽光,綿延的海岸,程之餘一手拿著速寫本一手執筆正低著頭在塗抹,過了會兒抬起頭望過來,看到他的那刻臉上的表情還有些吃驚,之後就是一臉傻笑。
沒有看到那個夢魘,鏡中的景象是真實的。
邵珩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感情,沒有大喜大悲的起伏,只有些隱秘的喜悅,覺得好像就應該是這樣,他天生就應該拿著相機。
取景器中,程之餘對著他笑,幾步小跑著過來。
「你在拍我嗎?你在拍我嗎?」程之餘按耐不住連問了兩遍。
「嘖。」邵珩看著相機故意說,「不好看。」
程之餘瞪了他一眼,上揚的嘴角卻沒有放下,湊著身子要去看他的相機:「給我看一下,給我看一下。」
邵珩抬高手就是不給她看,還接連後退著逗她玩。
程之餘去追他,突然被他攬腰抱過。
邵珩低頭重重地親了她兩下:「小魚兒,你可真是老子的寶貝。」
四十六
海邊風大,程之餘隨意地盤起頭髮,用一支鉛筆挽著。
她用了一早上的時間在速寫本上描了個輪廓,在邵珩擺弄相機的時候,她就一旁細心觀察,捕捉他的動作,漸漸地在心裡有了個大概的把握,等最後速寫本上的人物出來時,她已經有點成竹在胸的感覺了,於是也不猶豫,拿出調色板和各式畫筆,磨手擦掌,躍躍欲試。
久違的繪畫衝動,像是胸腔里有一股熱血,匯成一種澎湃的激情促使著她行動。她摒除雜念,再沒有那種在畫布前無從下手的困囿,想的只是如何把他拍照時那種專業的姿態描摹出來,把他拿著相機時眉宇間的那種張揚定格下來,把他看著相機時眼底流露出的勃勃野心展現出來。
做好一切準備工作,真正要下手時,她執筆的那隻手隱隱有些顫抖,不是膽怯和退縮,是克制不住的激動,是一種對作品的期待。
這種感覺兩年來從未有過,上一次有這種感受是在她首次畫『海燕』的時候。
程之餘深吸了一口氣,穩住心神,目光變得專注,毫不猶豫地下筆。
……
邵珩坐在沙灘上,膝上放著相機,眼睛望著不遠處正在作畫的程之餘,他在等時機。
攝影不像繪畫,是由一筆一畫描摹出來的,還有很大的幻想和修飾的空間,繪畫者可以憑藉自己的想像去填補作品,但是攝影不同,它受外界因素的影響顯然更大,更講究天時地利人和,任何一個因素的不調和就會成為攝影作品的致命傷。
現在的光不是最好的時候,所以他在等。
在等待的時間裡,他一直注視著程之餘,她心無旁騖,將自己完全投入在繪畫的世界中,她畫畫的模樣即使看了多次,他還是不會膩,她說畫的是他,一早上卻也沒刻意讓他擺出什麼造型,也不需要他保持一個姿勢,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攫取的是他的哪一個動作,有些心痒痒,但他也沒特意過去看。
驚喜總要留到最後才好玩。
邵珩又拿起相機對著她看了看,鏡頭中是被縮小了的她。
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不能直視鏡頭。或許是時間的治癒讓他漸漸放下了長久以來都不願放下的自我苛責,或許是他心中仍然保有對攝影的執著和不甘,但他知道,她是那把打開閥門的鑰匙,推開了他的世界,拉了他一把。
邵珩看著她想,嘖,這下可真成聖母了。
午後,居於頭頂正上方的太陽開始漸漸西斜,稍稍斂起了炳耀的光芒。
邵珩半蹲在程之餘的斜後方,舉著相機守候著那萬事萬物都契合的一刻,等海風微微帶起她滑落下的一綹髮絲時,按下快門。
Perfet。
看著那張拍就的照片,他覺得兩年前攝影的感覺回來了,一種無法抑制的,想用相機定格永恆的欲/望重新燃了起來。
邵珩又選了幾個不一樣的角度給她拍了幾張,儘管兩年沒拍過照,天生的敏感度還是讓他能迅速地掌握時機,定格一張又一張精美的畫面。
攝影入門者在拍照時會格外在意條條框框,被理念和規矩所束縛,拍出的作品往往生硬不自然,而邵珩,他在攝影時從來不會刻意去在意這些,那些東西已經刻進他腦子裡和他融為一體了,每當他拿起相機時,腦子裡就會迅速做出判斷。
他對攝影有敏銳精準的直覺。
……
邵珩繞到程之餘的斜前方,彎腰舉著相機,程之餘手上拿著畫筆,微微偏頭去看他,眼神和他在鏡頭裡相遇,她對他笑了下。
邵珩迅速按下快門定格住這一刻。
程之餘端詳著畫布,又去看正拿著相機拍照的邵珩,突然想起梵谷說過的話——『我畫一個男人,就要畫出他滔滔的一生』。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她會竭盡全力去做,她想把他最好的樣子記錄下來。
「畫好了?」邵珩拿著相機走過去。
程之餘笑著點了下頭:「差不多了。」
邵珩挑眉,走到她身邊去看她花了近一個下午畫就的作品。
第一眼看的時候他愣了下。
他是個攝影師,有個毛病,就是挑剔別人的技術,不喜歡別人拍自己,因此他很少拍照,很少在照片上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