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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0:23:48 作者: 嘆西茶
程之餘點點頭:「好。」
過了會兒,奶奶問:「之餘,你在學校有沒有交個男朋友啊?」
程之餘嗆了口湯,搖了下頭說:「沒呢。」
「你現在也二十了,可以找個男朋友處處了,我們家之餘這麼漂亮,在學校應該有不少人追吧。」
程之餘的腦子裡一下子就想起了邵珩的帶著不正經笑意的臉,她眨眨眼,低頭喝著湯,支吾了句:「沒有。」
「怎麼會,你不用瞞著奶奶,奶奶開明著呢。」
程之餘衝著她撒嬌:「奶奶,您幹嘛說這個啊。」
奶奶笑:「我們家之餘是個大姑娘了,心裡有小秘密不願意告訴奶奶了。」
「才沒有。」
……
假期前幾天,程之餘都在家裡呆著陪奶奶,臨去學校前的一天才去了趟市區,和蘇嫻約著一起去了高中時一起畫畫的畫室看看。
國慶假期,畫室里還有很多學生在裡面認真地繪畫,每個人都認真地在畫板前或畫素描或畫水彩,即使屋內悶熱也渾然不覺,完全沉浸在畫筆下的世界。
程之餘站在玻璃窗外往裡窺視著,仿佛一下子就看到了那時的自己,也是這麼忘我地徜徉在油畫的世界裡,自得其樂。
「李老師在裡面呢,一會兒我們和他打個招呼?」蘇嫻說的是她們那時的指導老師,她現在也還在這個畫室工作。
程之餘應道:「好。」
她們倆原本是打算等到休息時間時再去叨擾,沒想到李老師先一步看到了她們,立刻走出了畫室。
「之餘和小嫻啊。」李老師看到她們顯然很高興。
程之餘和蘇嫻分別問了好。
「今天怎麼來了?」
蘇嫻回答:「我們放假回來就說好了要來畫室看看。」
李老師看著蘇嫻說:「你現在都成了我的直系師妹了,在清大美院怎麼樣?」
「挺好的。」
李老師又看向程之餘,斟酌了下問:「之餘,你現在還畫畫嗎?」
程之餘點頭:「還畫的。」
李老師惋惜地嘆口氣:「你有畫油畫的天賦,不學可惜了。」
程之餘的笑容淡了。
她們在畫室逗留了會兒,也進去觀看了下學生們的作品,之後就辭別了李老師,一起離開了。
程之餘和陳憲約好去過畫室後就去找他碰面,本來她想拉著蘇嫻一起去的,蘇嫻推說有事不去,雖然陳憲沒有明說,但她心裡還是通曉的,才不想去當這顆電燈泡。
告別了蘇嫻,程之餘隻身一人去了高中母校對面的冷飲店赴會。
陳憲背對著門,正盯著放在桌上的筆記本電腦看,皺著眉頭似乎很入神,連她走到了邊上都不知道。
「看什麼呢?」程之餘出聲問。
陳憲一回頭看到她,先說了句:「來啦。」
「嗯。」程之餘坐到他對面。
陳憲把筆記本調了個方向,屏幕朝著程之餘,他示意道:「你看看這張照片。」
程之餘疑惑,身子往前挪了挪,定睛去看,一下子就被屏幕上的那張照片攫住了目光。
一張黑白照片,一名衣衫襤褸的老者倚靠著橋墩邊上,他骨瘦如柴,裸|露在外的雙手像是骷髏手一般,一點肉感都沒有,他渾濁的雙眼望著鏡頭,似乎又通過鏡頭望向遠方,內里沒有嚮往,黯淡無光,空洞無物,好似一灘沼澤,緊緊地吸附住他人與他一起沉淪。在他後面不遠處的橋下,幾件破爛衣服紮成一道帘布像是要遮擋住別人的窺探,幾個同樣衣衫不整的男人正圍坐在骯髒的地上吸食著什麼,有幾縷輕煙飄散,他們旁邊橫著幾個人,面色死寂,兩頰深凹,像是毫無知覺般躺在污水裡,是屍體?那群圍坐著的人中,一名男子似乎察覺到了鏡頭,抬起頭看過來,目露凶光。
程之餘來來回回地看著這張照片,當她與照片中的老人對視時,心頭有種不忍和窒息的感覺,當她與背後那個男子對視時,又無端產生恐懼和膽怯,兩者看似矛盾卻又極其和諧,像是一種難以勘破的隱喻。
陳憲問:「怎麼樣?」
「……很好。」程之餘的目光沒有移動半分,深陷在照片中的情境中,她心中隱隱有些震撼,開口道,「有種……絕望的感覺。」
「這張照片是在阿富汗首都喀布爾的普里索赫塔橋底下拍的,阿富汗這個國家每年死於吸/毒的人數不計其數,政府也禁止不了。那座橋下常年有人在底下聚眾吸/毒,都是一些癮君子,橋底下的環境極差,都是垃圾不說,還有一些吸/毒致死的人的屍體橫陳在那沒人管,可以說是人間煉獄了。」陳憲停下喝了口水,接著說,「因為政治的原因,很少人了解阿富汗這個國家,這張照片剛發表的時候就引起了人們很大的關注,人道主義者開始討伐阿富汗這個國家對於生命的漠視,對於人權的褻瀆。」
了解了背景,程之餘再去看那張照片,似乎就讀懂了背後的一些涵義。
一個瀕死的老頭兒,幾具死透了的屍體,幾個奔死的人。
程之餘聯想到了籍里柯的畫作《梅杜薩之筏》,同樣是災難場面,一個是天災,一個是人禍,不同的是《梅杜薩之筏》中人們在掙扎中還向著生,而這張照片裡的人卻是向著死,是徹底的絕望。
生命在這張照片裡變得十分諷刺,該有怎麼樣的敏感度和對畫面的瞬間撲捉能力才能拍出這樣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