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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3:26:21 作者: 她說她叫沈三
殺死他們的刀,此刻正握在曲麗手中。而刀尖,正反插在她的胸口。
院子裡沒有第五個人。
除了蔣蔣欣芮之外, 沒人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 甚至連她自己都覺得恍惚。
馮熙離開之後,蔣欣芮接過曲麗手中的刀, 用盡全力將它狠狠釘在了李壯的身上。
這是她第一次拿刀,也是她第一次殺人。她能感覺到,刀尖幾乎整個穿透了李壯的身體, 插在了他背後的土地里。
看到她動了手,曲麗從她身後走上前來, 扶住她僵直的身體推到一邊, 扯出一段袖子, 一點一點去擦刀柄上他們肉眼看不清的,蔣欣芮的指紋。
曲麗的手慢慢動著, 語氣平靜而悠遠地說:「原來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啊。」
蔣欣芮恍然不覺地眨眨眼睛, 依舊沉浸在自己殺了人的驚懼中,絲毫沒有大仇得報的爽快。
曲麗看著她像個沒上發條的老舊機械一樣,遲鈍地眨眼睛, 莫名有些憐愛地輕笑了一聲, 把擦乾淨的刀柄重新握在手裡,在李壯的身上狠狠劃下去, 直到刀片豁開他李壯兩腿中間的位置。
羞辱的意味大於讓他立刻就死。
忽略掉李壯有氣無力的掙扎,蔣欣芮清了清嗓子問道:「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曲麗回過頭來, 好像不懂她為什麼發問,但又很快反應過來,很輕易又猜出了她的疑惑來自於哪裡。
「我對不起她們,我知道。我一直覺得自己沒什麼選擇,我和你不太一樣。那種被寵愛著長大的生活,對我來說一直都像是天方夜譚一樣。」
她拔出刀,在院子裡看了一圈,最終選擇了正對著院門的地方,抱著刀坐了下來。
「可能你覺得最慘的日子,無非就是被打被罵,被強迫生孩子。可這是我從小就過著的日子。」她的語氣稀鬆平常,好像在聊著今天的天氣或者早飯。可她說的話卻讓蔣欣芮心驚。
「我懷的第一個孩子死在我十六歲的生日。那是我繼父的孩子。我那時候想,憑什麼世界上只有我是這樣的。所以當我真的發現有人和我落得一樣的境地時,我反而覺得舒服,感覺人和人之間也沒有那麼不公平。」
蔣欣芮從來都不知道她有這樣灰暗的過往。
寥寥數語,講出了一個年輕女孩小半生的心酸,仿佛被拐到這山里之後的日子,甚至比她從前過得還好些。
「可是她們卻因為你丟掉了性命。」
沉默再三,蔣欣芮硬著頭皮繼續說了下去。
「我記得,不用你提醒我。所以我知道我出不去了。」
「這次我替你頂了,就當是我給你們賠的不是吧。」
曲麗輕描淡寫地說著,在蔣欣芮反應過來之前快速翻轉著刀鋒,把那還在滴著血的利刃,反手插進自己的胸口。
她胸前噴濺出的熱血,有幾滴飛到了蔣欣芮傷痕累累的腿上。血滴流到她的傷口裡,一陣刺痛。
她就這樣呆呆地,看著曲麗如釋重負地倒在地上,眼眶里大顆大顆的淚珠終於不堪重負地滾落。
。
「欣欣……」幾乎已經淡出蔣欣芮記憶的聲音驀然響起,花白了頭髮的中年女人手足無措地站在院門外,眼眶紅的好像能逼出血來。
蔣欣芮在這個瞬間,終於明白什麼叫近鄉情更怯。
她看著自己破舊零碎的衣服、高高隆起的肚子和粗糙的皮膚,承受不住一樣快速眨了眨眼,猝不及防地往後退了兩步,接著低下了頭,以為這樣就能藏住自己的臉。
她的視線就這樣從院外的人群轉而投到了地上,耳邊卻還是一絲不差地聽到了女人幾乎嘶吼的哭聲。
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蔣欣芮抬腳就往屋裡跑去。
怎麼能讓母親看到自己是這幅不人不鬼的模樣呢?她不再是她的驕傲,她看起來又髒又憔悴,甚至還懷著一個象徵著屈辱的拖油瓶。
她如何能放任自己,成為一生驕傲要強的父母,羞於啟齒的恥辱和累贅呢?
不行,不可以。她腳步慌亂地往屋裡跑,顫抖著手想要把門鎖上。
母親很快跟來。她站在門外,哭著拍打著門,求蔣欣芮出來見見她,求她不要做傻事。
蔣欣芮就在母親一聲更比一聲高的哭喊中,慢慢脫力一樣地滑下身體,最終兩眼一黑不省人事。
。
再次醒來,蔣欣芮能感覺到自己正被乾淨的消毒水味道包裹著,躺在鬆軟的床鋪上。
她短暫地愣了一下,然後視線緩緩轉到了坐在床邊的母親身上。母親正滿臉擔憂地看著她,父親也站在一旁,眼睛充血腫脹。
蔣欣芮還是下意識地想回避,擔心這對飽受挫折的中年夫妻看到她現在的樣子,會再次受到不可挽回的打擊。
可沒過多久,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她偏過頭去喊了一聲:「媽,爸……」
久違的兩個稱呼,隔了六年的時間。
上一次叫他們的時候,蔣欣芮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為自己順風順水的生活志得意滿,對自己的父母多有依賴,對這個世界充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