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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3:26:21 作者: 她說她叫沈三
李壯沒有把話說完,但蔣欣芮已經完全懂了。
生的女兒太多了,所以要送走,或者直接抹殺掉。具體對那兩個女孩兒做了什麼,蔣欣芮並不不知道。她沒見過誰家的墳地里面有女嬰的墓碑,因此大概是丟到後面的亂葬崗里去了。
原來,那片野地說是叫做亂葬崗,其實纍纍白骨都是想要自由平等的女人和無力的女童。
蔣欣芮有時候問李壯,村子裡這麼缺女人,甚至到了要去外面買的程度,為什麼生了女兒還要嫌棄,或者把女兒丟出去呢?
畢竟從外面買人又要花錢,又容易被抓。
李壯好像聽到了極荒謬的事情,皺著眉瞧了她一眼,不屑地說:「買來的多便宜。」
心口驟然一痛。
蔣欣芮從來沒有找李壯問過自己的「賣價」——她寧願不知道,究竟是為了多少錢,能讓這些罪犯狠心打破了她的安穩人生,將她扯到這些泥濘里來牢牢困住。
但這次,從李壯的口氣中,她能直觀地聽出來,原來自己真的被賣得很便宜,甚至能讓這個貧窮村莊的莊稼漢說出「多便宜」三個字。
養育一個女孩要付出錢和時間,在這個山村里,又或者是在這個山村外,她們又不能「傳宗接代」,所以這個村子的人不願意養女孩。
可是村子裡面如果沒有適婚的年輕女人,下一代就不能繁衍,於是他們把主意打到了外面,永遠低於養育一個女兒的成本,去搶來一個年輕的,受過教育的,沒怎麼吃過苦的城市姑娘。
況且只要願意加點錢,就能像李壯一樣。「定製」一個專屬於他喜好的選擇。
這些姑娘一律都沒吃過什麼特別的苦,還保有一種專屬的天真和無邪。她們一般都有文化,有良好的教養,這樣一旦能被同化成這個村子的媳婦,連下一輩的教育都不用操心了。
於是他們夥同那些人販子,從某個角落伸出一把剪刀,把溫室里別人精心養護的最漂亮的花摘下來,踩到泥里,隨意處置她的死活。
五年多過去,蔣欣芮還是被這撲面而來的惡意緊緊包裹住,幾乎無法呼吸。
她不知道,在這個村子漫長的歷史中,到底曾有多少像她一樣的人。
或許那些抽出鞭子揮向女人們的男人,正是一個被拐來的女人辛辛苦苦生出來的。可他們卻全完忽略了,即便對自己母親的痛苦,也視而不見。
。
不久後,李壯家的院子罕見地又熱鬧了起來。仔細觀察後才發現,原來是又有大車從外面開進了村子,和當年蔣欣芮被拉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猝不及防地,曾經那些幾乎封存的,腐臭的、黑色的、毫無光亮的日子,好像又重新回到了蔣欣芮的腦袋裡。
倉庫,車廂,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溫熱的屍體,緊緊纏繞住的繩子,和因為不過血而感受不到存在的冰冷的手指。
一樁一件地浮現出來。
蔣欣芮眼前一黑,幾乎要厥過去。
這伙人販子有幾年不曾來過了,蔣欣芮她們幾個,就是這伙人此前在這個村做得最後一單生意。起先蔣欣芮以為他們是定期輸送「貨源」的,但一直沒等到人影。
意識到這一點,蔣欣芮下意識地寄希望於他們是被警方逮捕了,被自己的爸媽,自己認識的警察們,或者隨便哪個她不認識的警察都好。這樣順藤摸瓜,也許很快就有人能從犯罪分子的口中查出這件案子,然後來將她們解救出去。
但日子以年為單位過去,始終沒人來找到她。蔣欣芮灰敗地想,也許他們是流竄作案。
不過現在看來,也許是最近這幾年,村子裡暫時不需要新的女性來婚配吧。
注意力重新回到院外的大車附近。這次開車的蔣欣芮認識,是曾經那個假扮成警察的冷漠青年。他如今也變了樣子,面上更多了些滄桑,眼睛也渾濁了不少。
蔣欣芮看著他的眼睛出神。如果以他現在的樣貌和狀態,應當是沒法騙到自己了吧,她暗暗思忖。
見到蔣欣芮站在門口,那男人也愣了一下,然後用鼻子哼笑出聲。
蔣欣芮不知道他在笑什麼。對於自己坑害過的人,難道他的心中沒有一點點愧疚嗎?她這樣想著,臉上的表情也猙獰起來,配合她因為懷孕枯瘦而內凹的眼眶,是有些可怖的樣子。
男人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見一旁沒人看顧,微微欠身和蔣欣芮說:「你還真漂亮,到這種地方來還是好看。」
緊接著又神秘兮兮地小聲開口:「這樣,你跟我睡,我帶你走,怎麼樣?」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在蔣欣芮心中掀起軒然大波。她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好像成堆的金子在她眼前,只是被簡單地鎖在一個玻璃房子裡。只要她衝過去打破,這座金山就唾手可得。
她極端地雀躍起來,有些陳舊傷疤的白色皮膚下,淡青的血管顯現出來,鼓出小小的弧度。她的腦後發麻,血液好像都在往心臟的方向猛衝。
終於,能離開了嗎?
離開這個貧窮吃人的地方,遠離這些骯髒和愚昧,重新回到她馨香又舒適的家,回到她人生的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