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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3:26:21 作者: 她說她叫沈三
等周海洋到家的時候,周蕊已經快睡了。他推開周蕊的房間門,看到周蕊坐在書桌前學習,有些滿意地笑了笑,開口道:「一會你二大爺和陳叔叔來家,完了你先睡覺就行。」
周蕊的腳趾動了一下,身體也繃緊了。她不喜歡周海洋的朋友們。他們有些對她無視,有些卻對她異常親切。
無視她的只讓她覺得不自在,而那些異常親切的卻令她感到恐懼。
「到了,我去接他們。你出來打個招呼再睡。」沒等她糾結出個結果,周海洋已經接了個電話往外走了。
周蕊不想去打招呼,甚至不想讓他們來。但她沒法勸阻,也不能忤逆周海洋的想法。倘若她在周海洋的朋友們面前下了他的面子,恐怕又是一頓打罵。
周蕊從書桌前站起來,愣了一會後鬼使神差地從筆筒里拿出了自己的剪刀握在手上,又把手帶著剪刀縮回到偏長的袖子裡藏好。等做完這些,她才終於多了些出門的底氣。
「叔叔好。」周蕊站在玄關有些生分地打招呼,引得周海洋的不滿。
「嘖,你這丫頭,這是你大爺,不認識了?」周海洋的舌頭因為喝酒又吹了冷風有些發直,聲音也抬高了許多。
「認識,認識。」周蕊面上尷尬盡顯,手腳都不知道如何放了,只能更握緊袖子裡的剪刀,尖長的金屬幾乎扎到她的肉里。
「大洋,別難為孩子。快回屋吧。」還是二大爺給周蕊解了圍,示意她回屋。周蕊逃也似地跑了,身後是周海洋數落周蕊不懂事的話。
她回屋上了床,思來想去還是把剪刀重新從桌上筆筒裡帶回了床上。她不敢睡,即使是自己的父親在門外都不能給她任何安全感。
她甚至,同樣提防起了自己的父親。
推杯換盞之間,三個人好像都喝大了。她幾乎是支著耳朵聽著門外的動靜。有推凳子的聲音響起,應該是有人站起來了。
聽不出是誰,周蕊在那一瞬間汗毛幾乎豎了起來。她重新用汗濕的手握緊剪刀,甚至有鐵鏽味兒傳出來。好在腳步聲並沒有靠近她的門口,她就在一次次的緊張和放鬆中逐漸脫力,慢慢睡著。
「小蕊啊,你冷不冷?」
二大爺的聲音打斷了周蕊的思緒。即使她不願意,也還是要完成給父親守靈的任務。她含著胸坐著,不著痕跡地往旁邊撤了一點,小聲回道:「不冷,大爺。」
「你爸沒了,你難不難受?」二大爺好像沒看出來周蕊的疏離,繼續追問道。
周蕊沒有當場回答。這次倒不是因為她不想說話,而是因為她自己並不知道這個答案。
父親無疑是對她有養育之恩的,最起碼他還是為這個家庭賺錢,給她吃穿,供她上學。
這樣想來,她像個不孝女,對周海洋沒有什麼深刻的感情。在得知他的死訊後,周蕊短暫地大腦空白了一下。但接下來她腦中充斥的不是悲傷,而是下意識地思考,家裡沒有生計來源了該怎麼辦。
她對自己的冷血感到深深地恐懼。她不敢想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她試圖通過回憶來尋找自己和周海洋「父女情深」的瞬間,來喚醒自己悲痛。可她搜刮遍了,卻也只記得自己十歲的時候他帶自己去的遊樂園,去年夏天誤當成水果買給周蕊的菜木瓜,以及前天的零花錢。周蕊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太「白眼狼」給忘記了,還是,
他們之間真的沒有什麼。
「我沒反應過來。太突然了。」周蕊垂下眼眸,語氣低落地有些刻意。
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得體的回應了。
二大爺深深地看了看她,沒再多說什麼了。
周海洋的屍體在家停了三天就拉去殯儀館了。四月的早晨還有些涼風,周蕊坐在二大爺的車上,遠遠地跟著殯儀館的靈車,腦子有些恍惚。
知道這一刻,她才真切地意識到,周海洋死了。
痛感像從窗外鼓進來的冷風,她就在這股風裡落下淚來。
二大爺通過後視鏡看到了她,在十字路口等紅燈時扔給她了一包紙。
可是周蕊的悲傷來的突然,走的也快。她抽了張紙,卻不知道要拿來幹嘛。她的眼淚早就流完了。
這張原本為了給她擦眼淚的紙,直到周海洋被燒成灰裝進那個小盒子,也再沒用上。
周蕊知道自己需要表現出一副悲傷的樣子,但是她的演技不夠,只能嘴角垮著,卻不能再擠出眼淚了。
好在她不是今天的主角。哭厥過去的奶奶和她不認識的「親人」靠得遠比她更近。
。
生活還是要繼續的。很多東西都沒有變,早飯的西紅柿雞蛋面,去市裡的三路公交車,六樓的教室。
可她又敏銳地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大概是她的心境。
周海洋下葬的第二天,周蕊就回學校上課了。她的手臂上圍著黑色的布條,用別針扎在校服外套上。路過的人大多對這根布條有些好奇,在周蕊的身後伸手指著。
她進到教室,一眼就看到了回家之前和陳峰吵架的那個過道。記憶很快就涌了上來,衛生巾,老師,未完成的告狀。
視線移到自己的桌子上,她瞳孔猛地一縮。
胡亂地堆著卷子的桌面上,是幾道黑色油性筆劃得大大的叉。那些髒污的痕跡在她的桌面和椅子上,甚至還劃到了她留在學校的那件校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