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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3:26:21 作者: 她說她叫沈三
    老王家太窮了,唯獨女兒有富餘。最年長的她即將被「換」給一個傻子做媳婦,「傻子」的姐姐也將不要任何彩禮地嫁過來。

    一套並不罕見的完整的交易,專門為這個貧窮的鄉村運轉。

    她好像又看明白了盼娣那時的倨傲。她應該是看明白了的,這個家哪裡容得下已經成年的女兒乾乾淨淨地活著呢,倘若她不是帶了身子嫁過去,現在要被指給傻子的就是她盼娣了。

    她說招娣能「嫁個好人家」。多麼諷刺。

    。

    董家只有兩個孩子,董鶯和她弟弟董海。姐弟倆都有點不正常,董鶯長得挺好,就是偶爾安靜的時候會抽抽幾下。董海則是從長相到行動沒一點好樣。他的兩個眼睛生得寬,黑眼仁經常斜著。腦袋也不太正常,快十歲了還像小孩一樣,只知道吃飯睡覺和玩耍。村里傳聞是姐弟倆的父母有血緣關係才這樣子,但董鶯媽死得早,真相早已經不可考了。

    老董再沒娶,自己拉扯一對兒女長大,因為家裡人少,地卻不少,因此生活不算拮据。

    等孩子漸漸長大,他寄希望於找個「兒媳」來照顧自己的兒子,免得自己百年之後,董海無人看顧。

    招娣的弟弟又說,除了嫁個女兒過來交換,老董還給了一頭豬呢。

    又是一頭豬。

    招娣想到自己早死的大姐,那個已經身歸塵土的姑娘。她突然開始羨慕起來,大姐說死就能死。自己死了,重新回來還是一樣。

    無休止的折磨。

    沒過幾天就到時候了。招娣出嫁並沒什麼波折,她也沒什麼掙扎的餘地。吉日當天她被從柴房中放出來,進了一頂小轎就出了家門。路上她透過轎簾看到了迎面而來的另一個送親隊伍。

    那是董鶯。

    相比於招娣,董鶯是沒什麼失望的。她看慣了自己痴傻的弟弟,也早都明白了自己的命運。

    知道自己的丈夫是王家的老么,也只是「啊,原來是他」的感覺。嫁誰不是嫁呢?

    兩人的眼神相撞的瞬間,好像兩捧灰相對著揚起來。沒什麼殺傷力,卻讓人覺得窒息。

    她們就在這漫天的揚塵里,分別走向一眼望得到頭的終點。

    。

    「嫁人了就不比在娘家。娘家你還能使小性子,但嫁過來了你就要一心一意地對大海好。要是被我發現大海過得不如以前,小心我們把你攆回去。」

    老董站在「新房」門口,並不踏進來一步,只是語氣中警告的意味頗為濃厚。

    招娣坐在炕上,看了一眼自己的新婚丈夫——正咧著嘴笑著,好像不知道愁苦的董海。

    他不懂自己的父親是在警告什麼,甚至可能不知道父親一遍一遍說的「媳婦」是什麼意思。他習慣了自己的姐姐,突然換了一個還算漂亮的女人來照顧他,他有些不適應,但好像也偷偷喜歡。

    招娣人在屋檐下,並不敢暴露什麼性格,只能怯怯地點頭。

    老董見她還算乖巧,便放兩個人一起相處了。只留了一點要求,晚上不許鎖門。

    招娣聽了這話,仿佛不能理解一樣,疑惑地抬起臉盯著老董。他原本已經轉過身了,但沒聽到屋裡的應承聲,也回頭看過來,正好對上了招娣的視線。

    「看什麼看?不開這門,萬一你在屋裡傷我兒子,我還生生盯著你進不來?」

    老董聲音是嘶啞的,語氣又沖,所以格外嚇人。

    說完他甩上門離去了,留下招娣和他的傻兒子大眼瞪小眼。就這樣沉默了一陣子,招娣終於認命地深吸一口氣,像小時候照顧自己的雙胞胎妹妹一樣,照顧著這個男孩子洗臉脫衣服,上床睡覺。

    他雖然傻,卻穿得乾乾淨淨,身體也沒有異味。可見董鶯把他照顧得極好。

    兩個人並排躺到炕上,招娣沒敢脫衣服,也沒敢輕易放鬆睡著。她猜老董要來。

    於是她有些不習慣地伸出手虛虛地環住了已經熟睡的董海的身體,遠遠看上去姿態竟有些依戀。

    直到招娣睡著之前,門都沒打開過。

    第二天,招娣醒來的有些晚了,起床的時候外頭天光大亮,招娣的心狠狠地沉了一下。起這麼晚,還不知道要被自己凶神惡煞的公公怎麼折磨。

    她急忙起來,搖醒了董海,給他抹掉臉上的口水漬,又給他穿好衣服,急忙帶著他往堂屋走。

    他們進屋的時候,就看到老董沒什麼表情地坐在桌前,桌上是已經準備好的餅子和粥。

    她有些驚詫,領著董海站在門前不敢進去。

    「起來了還不來吃飯?什麼毛病。」老董開口,又是那副兇巴巴的口氣,還是一樣的砂紙般的嗓音。

    招娣聽了他的話下意識地進屋去,並且不忘了把董海安排在自己身邊坐好,先給他盛了碗粥。

    「大海……那方面不行。我也不催著你們要孩子了,往後等你習慣了,可以過繼一個來。」飯吃得差不多,老董又是一個驚天雷拋過來。

    「只一點,你不許出去偷漢子。你那老相好,趁早斷乾淨了,不然老子給你攆回去,信不信?」

    招娣原本已經快忘了陳昊了。

    她並沒有愛過陳昊,只是把他當成唯一一個能帶著自己脫離苦海的救命人。但是經過這檔子事她也明白了,除了她自己,沒人能救自己的命。

    自己沒有自由,那旁人都是徒勞。再掙扎也無非是從一個火坑,跳進了煮青蛙的溫水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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