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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3:49:11 作者: 汐容
    項羽一驚,一句「不可」還未說完,虞姬在他懷中猛地回眸,卻只見他率著自己的騎兵小隊迎著箭雨的方向沖了上去。

    項羽緊急勒馬,烏騅馬在快速疾馳下乍停下來,整個身子幾乎直立,抬起前蹄仰天嘶鳴。

    他死死拉緊韁繩,護住懷裡的虞姬。

    項羽調轉馬頭,卻只見副將在箭雨里奮勇廝殺的背影,他回不來,可大王不走,身邊的士兵也無法走,僅剩的幾百人在此一時都不知如何是好。

    虞姬抿唇,到底輕聲喚他,「王上……」

    再不走,副將同那一隊將士的犧牲便毫無意義,他將徹底把所有的親信都耗死在這裡。

    項羽眼底一剎血紅,幾乎要逼出淚來。

    他垂眸,瞧見方才副將轉身經過的溝壑中,赫然躺著一枚紫色的小花。

    他左手顫抖著握住韁繩,指節用力到泛白,可右手還是穩穩地揮舞那杆紅纓槍,寒光畢露的槍頭將那枚小花毫髮無損地挑了起來。

    他伸手接住那枚紫花,再看一眼箭雨中廝殺的副將,他有著獵獵飄揚的紅披風,身後扛著的,是大楚的戰旗。

    霸王咬牙,決絕回頭,下了生平最難下的一道軍令----

    「走!」

    馬蹄聲響震天,黃沙揚起,虞姬在他懷裡閉上眼,楚軍縱馬逃離垓下,退至烏水河畔。

    至此,退無可退。

    楚軍於烏江畔休整了半日,烏騅馬累到喘息吁吁,虞姬垂著首,將打回來的水一點點餵給它,再替它把沾染上泥沙塵土的毛髮重新梳理得烏亮。

    她在去撿草料的路上,看見了一整個下午不見人影的項羽。

    劇本上這一段,是項羽的高光時刻,邱導和老先生對視一眼,雙雙盯緊了屏幕里鐘有的多個機位畫面。

    全片場鴉雀無聲,只有烏江畔瑟瑟的風掠過耳邊。

    他面前是一個新挖的小土坑,她看著他站在土前沉默了半晌,然後緩緩地、重重地跪下去。

    「咚」的一聲。

    特寫鏡頭裡,他從胸前銀白的盔甲內,拿出了那枚紫色的小絹花。

    花瓣在風裡搖曳,無比柔弱,又脈脈含情。

    他沒有哭,但一雙眼依舊布滿血絲,臉上的表情麻木,只有眼神痛苦,又帶著恨。

    風吹動他鬢邊的發,他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這枚小花,手指顫抖著,緩慢地將它放進了土中。

    為了怕風將絹花吹走,項羽一邊用手指壓著它,一邊緩緩將挖出的土填埋回坑中。

    整個動作過程,他視線始終膠在那枚紫色的小花上,看它被塵土染髒第一瞬,他眉眼痛苦地顫了一下,直到那抹亮眼的紫色幾乎完全被土埋住,再看不見時,他的眉眼又輕輕顫了一下。

    但他的動作始終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捨得將眼睛眨一下。

    邱導聽見了身邊阿虧似乎倒吸了一口涼氣。

    而在遠處看著他的虞姬,似乎也同他心有靈犀,又或者說,是凌麟在演技的處理上,與鐘有心有靈犀。

    她雙手交疊握著,看著他埋葬那枚絹花的動作,也沒有眨眼。

    可就那麼緊緊盯著他,當看懂了他在做什麼以後,她似乎一剎那就體會到了他並未言明一個字的全部心情。

    她的表情從迷茫,驚訝,到心痛,絕望。

    那雙漂亮的眼中漸漸蓄起淚意,屏幕里看得分明,兩顆晶瑩的淚珠一前一後,在她的眼眶中,就這麼直接滾落出來,淚珠大到甚至不是蜿蜒漫下面頰的,而是直接跌落眼眶,砸在她的手背上。

    她全程沒有眨眼,沒有任何聲音,表情也沒有一絲鬆動,就完成了一場堪稱教科書一般,讓人感同身受的哭戲。

    越無聲,越讓人壓抑沉痛。

    有了前面這兩場戲的鋪墊,老先生在凌晨開拍霸王別姬的一早,便也準時到達了片場。

    凌麟和鐘有兩個人分開化好了妝,事實上,從昨天入睡前,他們就已經都處在了這場戲的悲傷狀態里。

    當初在邱導家凌麟試演這段戲份,雖說情感與靈氣都很到位,但是如同今日這樣和前面所有戲份相連接的,兩個人有來有回的情感釋放,其實還是差了幾分。

    可今日不同。

    當她看見坐在滾滾烏江河畔,擦拭那杆紅纓槍的項羽的背影時,她端著茶的手,自然而然就顫抖了起來。

    顫抖,卻還要死死捏住茶碗。

    他們不能生火,沒有多少熱水可以再泡一碗茶了。

    邱導光是看到這一幕,就幾乎要落淚了。

    虞姬從未想過,叱吒風雲,一桿槍攪得動大秦亂世的西楚霸王,背影竟也有如此寂寥的時刻。

    她的心像被什麼揪住了,痛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紅裙搖曳,在夜裡也像一團生生不息的火焰一樣,腰間別著那把他送給她的佩劍,其上珠玉琳琅,煞是好看。

    他曾握著她的手,教她如何舞動這把劍。

    就如同他將她娶進門,日夜長伴身側一樣,她的一切,都是他給的。

    也因他才有意義。

    虞姬一步一步走向項羽。

    他在沉思中,竟難得地沒有警覺發現來人,她輕輕俯身靠在他身邊,將一碗熱茶遞上去,對他笑,笑得眉眼彎彎,「王上,喝杯茶罷。」

    他眼神頓了頓,才轉首來看她,接過茶,仍舊是溫柔疼惜的模樣,「夜裡涼,怎麼不多披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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