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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3:49:11 作者: 汐容
    邱導知道為什麼阿虧老先生對他不咸不淡,到底心裡看重他,連忙笑著替他解釋,「今天他的戲份不算重,而且又離得遠,估計你剛剛沒看到他太全面的表演。這小子演技以細膩自然出的名,確實在他身上絲毫不見表演的痕跡感,簡簡單單一齣戲,情緒都能分出層次來的。」

    老先生笑著看了邱導一眼,打趣道,「據我所知,他是鍾導的兒子?瞧你這護的,不知道的,倒以為是你的入室大弟子呢。」

    鐘有適時出來接住這句話,表達對邱導同等的尊重,「導演是師,與家父在我心中都是造就我的長輩,只是家父更擅長港式的電影風格,像這種歷史向的片子,還是跟著邱導拍更有進益。」

    導演看著他私下吊兒郎當,但是在人前卻永遠滴水不漏的這股安穩勁兒笑著搖了搖頭,凌麟始終在三人說話的時候認真聆聽,邱導看了一眼紅衣如火的小姑娘,對她不喧賓奪主的懂事心生憐愛,連忙比了個手勢介紹,「這位是凌麟,我們劇組的女主角,我不是跟你吹老虧,下一任玉桃獎的影帝還是不是鐘有我不知道,但影后,一定是她的。」

    鐘有含笑轉頭看了眼凌麟,她在一直以來的偶像面前有些激動,老先生紳士地朝她伸出手,凌麟剛想回握,餘光卻瞥見了自己的手上有一絲剛剛拍戲時沾上的血。

    她有一瞬的尷尬,現在就這麼把老先生晾在原地,去找東西擦乾淨太不禮貌了……用左手回禮握手更不可能。

    鐘有也看到了她的手,剛想要召喚歡歡遞張紙巾來,卻見凌麟已經一咬牙將手掌心在戲服上猛地蹭了蹭。

    邱導怔住了,老先生也怔住了。

    鐘有卻偏頭看了眼她的側臉,瞭然地勾唇笑了笑。

    還是……這麼認真這麼可愛啊。

    她把手心的污漬擦得差不多乾淨了,才虔誠地和老先生握手微笑,「前輩您好,我是凌麟。」

    並不多麼急於表現自己,進退合宜,與鐘有倒是不謀而合。

    老先生挑眉,看了看兩個人握在一起的手掌,雖不嫌棄,還是問了句,「你手髒了,如果為了禮貌,不是應該擦乾淨再跟我握手嗎?」

    凌麟收回手,不好意思地搖頭解釋,「抱歉,剛剛拍戲時手心被血包弄髒了,按理說本應先處理乾淨的。但是我想,您不會在意這個。」

    「哦?」老先生來了興趣,「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凌麟將他十四年前寫在影評里的一段話原封不動地背了出來,「我觀此片,最大的感想就是『不必等』。主人公的情感不必等,社會的發展不必等,而電影人的鼎盛春秋,也不必等。我們等過太多東西了,如同古人彈琴前要沐浴焚香一般,雖有儀式感,卻難免也要考慮時事。」

    她第一句話說出來後,邱導就驚訝地看了一眼凌麟,阿虧老先生更是在她堅定明亮的目光中睜大了雙眼。

    她笑,用銘記在心的篤定繼續說出下一段話,「能做藝術,做好藝術,髒點亂點又算什麼呢?摔在泥土中後,白牙上鋪了一層泥沙,今天演員吃的這點苦頭,觀眾看的這點『不美』,日後細細咀嚼起來,如何就不像巧克力蛋糕上的一層甜醬呢?」

    小姑娘站在夕陽下的一襲紅裙烈烈,眼前恍惚間閃過無數個歷史上有名的美女。

    她們除了美麗,更聰慧,痴情,堅定,且自有那份傳承五千年的清澈傲骨。

    然後這許多張絕色的臉,一一重疊,變成眼前明眸皓齒微笑著的她。

    邱導滿心的驕傲,看了眼身旁難以置信的老友,「哈哈」一笑,「怎樣,老虧?我說下位玉桃獎影后在此,你可還有不服?」

    凌麟有些羞澀地抿唇,對邱導笑了笑。

    老先生並沒有連連附和點頭稱讚,只是又深深看了凌麟一眼,用手中的手帕試了試鼻子。

    鐘有在一旁看得分明,這位前輩的眼底泛起了隱約的紅絲。

    他嘆口氣,話也並未說得十分分明,只是道,「這話……是十幾年前說的了,竟還有人能……倒背如流。」

    凌麟只是笑,類似於「我喜歡前輩的點評許多年了」的贅語,卻隻字不提。

    老先生眼中感嘆又欣慰,「此後,我看那些書里寫絕世美人的一雙眼睛如何傳神,便有畫面了。」

    這般誇讚,就比任何話,都要重上千倍了。

    凌麟感激地朝前輩頷首,抬眸的時候,忽然嬌俏地與鐘有四目對視,纖長睫毛顫了顫,輕輕眨了眨眼。

    像是在外面得到了誇讚後,忍不住高興得回家來分享的小姑娘。

    他笑著,與有榮焉,也朝他的小姑娘點點頭。

    邱導攬著老友揮了揮手,「走了走了!咱們去喝兩杯,明天我們劇組可是要拍『霸王別姬』這齣戲,你倆好好演,我倒要看看,咱們電影有沒有本事勾動這位影評人阿虧,再度拾筆出山!」

    凌麟和鐘有笑著送走了導演和老先生,夕陽照在兩人背後,走向保姆車的路上,凌麟側頭,整張臉被暮色映得暖融融的,對他柔聲開口,「師哥,我想同你講講明天的戲。」

    他笑意卻更溫柔上三分,點點頭,「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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